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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席絹&唐瑄

 

1-3

  為了避開親友的追捕,錢西官在陰暗的教堂內東鑽西跑,不知不覺失去了方向感。靠,這座教堂是以迷宮為建築藍圖吧?這是哪啊!他是跑到哪裡去了?

 

  前有追兵,後無退路,跑得滿大汗的錢西官耙了耙頭髮,有點被惹煩了,他停步在佈滿粉紅玫瑰的走道上左右張望,房間一間間打量了過去,每間長得都一樣。

 

  出口呢?

 

  你在哪裡?!

 

  這裡還是地球吧!

 

  「阿伯,弟家(在這兒)!我剛才看到阿官從那裡跑進去了!」

 

  這裡果然還是地球…..現實果然還是那麼殘酷…..

 

  我靠!

 

  聽見拜把兄弟國台語交雜的聲音,因為出賣了好兄弟而興奮到顫抖,以及後面尾隨而來那堆追得他心煩意亂的腳步聲。錢西官不知道該氣誰,他扯掉該死的新郎胸花,氣沖沖將娘死人不償命的白手套拔下來,發洩般朝牆上甩去——

 

  「姊,陳助理很快就回來了,妳可別怕。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啊!」走道上一間佈置了大量大馬士革粉紅玫瑰的房門後面,走出一位穿著粉紅色輕紗綴花禮服的俏麗女子,她回頭對著房內的人千叮嚀萬交待,步出房間一轉頭,就被一道迎面而來的白色物體襲擊。

 

  「什麼東西啊——」女子低聲嬌呼著,兩隻手下意識抬起來在她的臉前一陣狂揮亂揮猛揮。「這是什麼啊——」

 

  錢西官無言地看著女子嚇得花容失色,歇斯底里著將他的白手套揮進了那間從他的角度看去,簡直像是開滿了玫瑰花的花園,而不是教堂裡面的房間。

 

  「抱歉啊,美女,我手不小心滑了一下。」接著以小心翼翼的口氣說明道:「那是我的手套,材質很軟,不會傷人的。妳沒事吧?」不過是一雙手套......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遇到桶裝炸彈攻擊了,反應真激烈。錢西官用手指梳理了下頭髮,端正姿式站在原地不動,免得對方以為他對她有不良企圖。他現在可沒時間應付這些。

 

  可能是錢西官的聲音充滿男性魅力,渾厚且誠懇,安撫了年輕女子受驚過度的心。表妹稍稍冷靜下來之後,意識到自己似乎反應過度了。抬頭看見對方是個長相不俗的高大男子,她有些發糗了,惱羞成怒地瞋了冒失鬼一眼。

 

  「你小心點嘛!」覺得很丟臉的表妹不等錢西官再說些什麼,嘟了嘟嘴跺了下高跟鞋,雙手捧著發燙的面頰,咚咚咚跑走了;跑走之前她不忘反手帶上房門,將新娘子很好的保護在房間內。

 

  這——

 

  錢西官伸手想叫住她,他真的沒有想要再說些什麼,問題是離開之前,妳能不能先把他的手套還回來呀!他老爸買的東西都要經過拍照存證,管得比美國中情局的檔案還要嚴格,手套可萬萬不能丟啊,他可不想被老爸嘮叨到死!這可比過勞死還要嚴重啊!

 

  「看到阿官沒有!……阿春啊,妳帶阿書往那裡去。我跟阿仲阿關往這邊找,你爸我就不信找不出這死孩子——妳不要打了,阿春,不要打了,先找到人再管觸不觸霉頭的事啦!厚!什麼時候了,妳還有心情管這些五四三!」

 

  「什麼五四三!阿官的幸福是五四三嗎?哈?!是嗎?!」為了大兒子的幸福,勉強裝了一天的淑女,女暴龍終於承受不住兒子逃婚的壓力,火氣全開了:「你給我向關聖帝君道歉!」

 

  「阿春——這裡是耶穌的地盤,又不是行天宮,妳妳,妳實在……」

 

 

 

  走道外頭父母親無厘頭的對話忽高忽低地飄過來,一陣無力感湧上錢西官的心頭。錢西官一掌抵向牆壁,一手揉著眉心,電視劇裡男主角遇到挫折都是這樣演的,他覺得自己必須跟得上時代潮流。

 

  什麼時候了,自己居然還能苦中作樂,幽自己一默,錢西官苦笑,努力思索著要如何突破困局。他就不信他會被老爸整倒,他爸餿主意一堆,就從沒成功過,他爸只能勉強在阿書那裡找優越感。

 

  不過離開這裡之前,老爸的手套得拿回來啊,自家的東西可不能便宜了別人……拿回來…..想到什麼似地,錢西官突然抬起頭,望著對面那堆佈滿水珠的粉紅玫瑰花海若有所思。

 

  ……手套……

      

  那是,手套?

 

  表妹出門前的驚呼聲,讓一向淡然的金寧突然有些在意,原本她想起身看看怎麼回事。表妹專程從紐西蘭趕回來當她的伴娘,雖然是應她母親之邀,但這份情意,她不好視而不見。

 

  誰知金寧還沒能叫住表妹問清楚發生了何事,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了;雖然金寧坐在窗邊,離房門有點距離,但視力良好的她還是很清楚地看見了,在表妹打開門出去不久,她的驚呼聲響起的同時,門外就飛進來一團物體了。

 

  遙遙地研究起門口地面上那團物體。

 

  是白色的,看樣子好像是手套呢……

 

  也許是屋內無人,又或許無所事事呆坐了一整天,終於激發出金寧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奇心。反正她現在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看著。

 

  一手拎著有點澎又不會太澎的婚紗下擺,一手抓著長到幾乎曳地的頭紗,在如此沈重的負累之下,金寧居然還能維持金家教養——動作優雅而淡定地起身。她笨手笨腳朝房門方向挪了過去,慢慢挪到門板前站定,然後微彎著腰打量地上的白布團。

 

  就算有點好奇,金寧的表情也只有平靜與淡然。

 

  叩!門板被短暫敲了一下,對方算是做到了禮貌性的知會。在金寧還沒反應過來之時,房門已經被打開。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進來撿我的手套。」嘴上說著不好意思,表情和行為完全看不到致歉誠意的錢西官從飛快從門外閃了進來;在錢父率領著一眾親朋好友,猶如非洲大草原動物遷徙般從門外面呼嘯而過時,他成功地躲進來了。

 

  錢西官回頭想向屋內的人致歉,還沒轉頭之前,他的視線突然被正對著房間的那扇大窗給狠狠吸引住!

 

  「你——」

 

  金寧口中的「你是哪位」都沒講完,來去如風的錢西官已經飛快向金寧剛才坐著賞景的窗戶——撲去!

 

  沒錯,他就是直接飛撲了過去。金寧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個人好好的路不走,要用撲的。

 

  「老天爺還是很愛我的!哈哈哈哈,看看這是什麼!」錢西官開心得像什麼似的,轉頭對金寧笑道,一手重重拍著木造的窗框。「窗戶,妳相信嗎?這裡居然有窗戶!」

 

  在他視線掃來的第一時間,金寧就很優雅的放下手上的頭紗和下襬,雙手很自然地交疊在裙擺上,背肩挺成一直線。聽到對方亂七八糟的話,金寧不太理解地看看他,然後看看窗戶。

 

  沈浸在即將逃出苦難的快樂裡,錢西官開心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他拍著窗檯跟金寧分享他的喜悅,「窗戶,出口。妳懂嗎?」

 

  他問得好誠懇,金寧只好誠實回答:「不懂。」

 

  顯然金寧煞風景的回答一點都不影響很能自得其樂的男人——又或許應該說是很目中無人的男人;錢西官咧開的嘴巴自從發現了逃生口之後就沒有閤起來過,他摸著窗框戀戀不捨愛不釋手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對窗框一見鍾情了呢!

 

  「我跟妳說——」錢西官打開窗戶。

 

  她能不能不要聽?金寧有點困擾地想著。

 

  老天爺似乎聽見了金寧的心聲,在錢西官很自來熟地準備將今天他倒霉透頂的遭遇跟這位新娘子分享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來了。

 

  「咦,是妳的手機在響?」

 

  「不是的。」怎麼有人連自己的手機鈴響都認不出來呢?金寧忍不住張望了下門口。助理說去拿遺忘在車子裡的新郎婚戒,很快就回來。

 

  「那是我的?好,妳等我一下。」

 

  她幹嘛等?金寧完全無法理解這人的思考邏輯。

 

  錢西官在身上一陣摸索,剛剛為了逃命,東西亂塞,手機不知道塞到哪裡——找到了!一看見來電顯示跳出來的人頭照,錢西官臉上開朗的笑容立刻化為惡魔般的冷笑。

 

  金寧看他接起電話,什麼都沒說,靜靜聽著對方表演單口相聲三十秒之後,他冷笑了兩聲。金寧陪著乾等了。

 

  不然她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麼呢?

 

  這名男子穿著華麗黑色西裝,好像是凡賽斯前陣子出來的仿古新品,她印象深刻,因為這套西裝實在設計得太過華麗,當時媽媽給的評語是:那堆暗紋繁複得教人眼花撩亂,用來當喜來登酒店的門房制服倒挺合適。

 

  這個人長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從他進屋後就沒有一刻停下的身手看來,他的運動神經很發達,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他真是匪徒,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

 

  現在她能做的唯有以不變應萬變,試著冷靜以對,不墜金家人的聲名。

 

  金寧表情淡淡然地,像一尊擺在百貨公司櫥櫃裡的漂亮娃娃,將頭紗和裙襬稍作整理之後,雙手又規規矩矩地擺在合宜的位置,整個身體線條保持在優美狀態。

 

  「誰?你說你是哪位?啊……」錢西官配合情境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顯然入戲很深。「是方明硯方袐書啊,久仰大名……怎麼敢,我怎麼敢生你的氣……我以為你忘了付你薪水的人是我呢。」錢西官又冷笑一聲。「幾分鐘?你還知道要將功贖罪啊……十五分鐘之後,我在側門要是沒看見你,你就去倉庫開堆高機吧!」

 

  冷笑三聲之後,錢西官手指一戳,直接斷訊。

 

  老天爺果然還是最愛他的!萬事俱備,連東風都出現了。錢西官高興得想跳舞!

 

  他也真的跳了。

 

  被打開的門板向前撞去,金寧顛了三四步勉強站穩。堪堪站穩後她就看到錢西官自顧自地跳起滑步舞,從房間這頭滑到那頭,再從那頭,滑回這頭。

 

  這個人……在做什麼呀?

 

  金寧淡然了一天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龜裂。而逕自跳舞跳得很嗨的人好像沒有身為闖入者的自覺,好不容易停下舞步之後,他終於像是意識到屋內還有旁人,而自己做了一件多麼蠢的事。

 

  錢西官摸著頭,笑容訕訕地轉過身,想對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的金寧說些什麼。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為了掩飾尷尬,錢西官很有誠意地將掉到角落裡的布偶撿起來,堆在桌子上,並且排列得整整齊齊。原本金寧一點都不在意屋內的佈置如何擺設,但,這也太難看了。

 

  金寧張了張嘴想阻止他繼續破壞工作人員忙了一上午的心血結晶——

 

  「妳先聽我說。」錢西官伸出一隻手制止她發言。看到另外一邊的地板角落也掉了一堆布偶,他不知道這家人是怎麼回事,是家裡賣布偶所以布偶太多,多到沒地方放還是怎麼搞地……錢西官責備地看了金寧一眼,這一眼讓金寧很傻眼。

 

  他又怎麼了?

 

  勤撿持家的錢西官,一面撿布偶一面在心裡碎碎唸,明明每個布偶看起來都比公司那個布偶控上次去訂的什麼全球限量款的小布什麼鬼布偶還要精緻。錢西官繞了房間一圈,將布偶一個一個撿起來放到桌上,手腳俐落得驚人,金寧根本阻止不及,很快地上的布偶就被撿光了,桌上也出現了一座布偶山。

 

  錢西官將最後一隻小熊維尼,小心翼翼放上去——

 

  「YES!YES!YES!沒倒,欵,妳看見了嗎——」錢西官興奮地想招呼新娘子來看布偶山,與他同樂,一回頭就看見金寧站在不遠處看著他,雙手交疊放在裙襬上,一臉的木然。

 

  她這模樣好呆啊,錢西官突然樂了。

 

  她的臉上沒有驚慌沒有無助,更沒有害怕。也幸好她跟剛才出去的那個女的不一樣,要是她像剛才那個女的一樣神經質,他可就慘了。還是這個好!金寧淡定的模樣顯然大大取悅了今天被逼婚逼得出一肚子火氣的男人。

 

  今天辛苦了一天,總算有點收獲。

 

  這麼一想,錢西官笑得更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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