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１８－８
金寧看看時間，決定她不能再待了，只好轉身離開。
每走幾步，她便回頭張望向人行道另一頭，像在期盼誰來，臉上的落寞每看一次就深一分，心底的惆悵也是。
金寧離開不久，一輛飆經金兢購物台的悍馬車，突然在門口緊急煞車！
駕駛滿臉失落，雙眼不死心地在只剩數盞燈光的辦公大樓尋尋覓覓。彷彿跟他作對，大樓裡燈火稀稀落落地，平均散佈在各樓層，獨缺他最想看到的那一層樓。
金寧辦公的那層樓，一片漆黑，今晚沒有半個人加班。
下巴長滿鬍渣的粗獷臉龐，跑過許多情緒，有憤怒、失落、迷惘、挫敗、不甘心、悔恨。其中唯獨思念與懊悔，深深烙印在他不再飛揚的沮喪眉宇間，怎麼都揮之不去。
１８－９
車子轉進社區大門，金永達一眼就看見女兒獨自在佔地寬闊的社區走著。
不必金永達吩咐，司機已經主動停下來，要載金寧。
「我想下車走走，你直接回去休息吧，晚安。」司機幫他開車門之後，金永達優雅地步下車，邊叫著：「小寧。」
金寧聞言轉頭，看見金永達朝她走來，她立刻收拾起鬱鬱寡歡的表情，對父親露出淡淡的微笑。「爸爸，您回來了。」
「嗯。」金永達瞄瞄強顏歡笑的女兒，心中一陣抽疼。
察覺到父親的笑容很苦澀，金寧柔聲道：「對不起，我突然離開。」
金永達與女兒並肩而行。「夜歸時不要一個人獨行，以後找個人陪妳回來。」
金寧乖巧應道：「我會留意的。」
社區的街燈將父女倆的身影拉長，樹影幢幢，兩人突然相顧無言。
金永達偷覷女兒，找話題談著：「妳王爺爺似乎下定決心了，他的公司最近會有一波人事調整。有一些經營策略他繼續推動。」
金寧抬起頭。「會有哪些調整呢？」
「妳王威叔叔要交出職務了，私募的事，也會繼續推。」
金寧詫異。「真的嗎？爺爺不是一直覺得小時候沒有好好陪伴王叔叔，所以──」
「人老了，有時候難免分不清是非曲直。越是功成名就的人，越是剛愎自用，越不容易承認錯誤。」
察覺父親今晚有些異樣，金寧靜靜聽著。
「你王爺爺的公司，如今最大的問題不是缺乏資金，而是缺少人才。資金的事好解決，沒有人才就棘手了。」
「爸爸怎麼突然對我說這些呢？」金寧好奇。
金永達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道：「爸爸希望看到妳幸福。」
金寧渾身一震，隱忍多日的淚意在心坎浮動著。
金永達撇開臉，看著社區處處可見的庭園造景。「爸爸真不明白南旭哪一點比不上那小子。他，那小子，我是說錢總──不，爸爸不能叫他錢總，不然妳聽了又不開心。」心情紊亂不已。「爸爸不明瞭那小子──」
「爸爸，請你不要再傷害西官好嗎？你想對付他，西官只好也對付你的對付。你們像仇敵，當然只看見彼此的缺點，永遠看不見對方身上的優點。我不懂，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需要這樣彼此傷害呢？」金寧柔聲懇求。
震驚、難堪、難過，種種心情擠進金永達心中。
「我愛爸爸，可是我也愛西官，這是不同的感情，卻同樣的深刻。因為太愛你們，所以我很難過，我不曉得該怎麼讓你們和平共處，我不願意失去你們其中一個……」雙手掩住啜泣出聲的臉龐，不想以淚水博取同情心，可是她的眼淚卻止不住。
「小寧……」金永達手足無措，將淚水決堤的女兒納入懷裡。
金寧哽咽失語：「生長環境真的很重要嗎？我該怎麼做才能讓爸爸接受西官呢？我該怎麼做才能消弭西官對我們的成見。你們兩個，我都不願意放棄。請不要逼我選擇，拜託您，爸爸。」
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經驗，因為金家人一向淡然自處，金永達只能手足無措地看著女兒傷心欲絕，然後心中歎息連連，並且五味雜陳。
好不容易金寧稍微忍住淚水了，金永達才語帶無奈的開口：「妳好久沒陪爸爸下棋了，今天陪爸爸下兩盤，如何？咱們好好聊聊心裡話。」
金寧抬起淚容，這才發現她父親的神情好憔悴。
「爸爸，您心情不好嗎？」金寧滿臉擔憂。「爸爸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你才會下棋。是因為我跟西官的事讓爸爸──」
「跟妳無關。」金永達鬱悶羞愧的心情，因為女兒的善良體貼而得到救贖，他喉嚨一陣梗塞，眼睛看向別處，艱困地吐出話來：「只要妳覺得幸福，覺得……他是唯一可以帶給妳幸福的人，爸爸……會試著看看他有什麼優點。」
驚喜的淚光在金寧不敢置信的眼中搖曳，她開心得無法言語，只能猛掉淚。
過了好一會兒，金寧才哽咽道：「謝謝您，爸爸。」
金永達別開眼，哼哼：「別高興得太早，爸爸是不願意見到妳不開心，不是接納他了。」
知道父親這是拉不下臉，金寧笑著拭淚。「我明白，謝謝您。」
金永達不快地回眸，覷了覷哭成淚人的寶貝女兒。「我會留意看看他有何能耐，可以讓我金永達的女兒為他哭成這樣。」
看著父親負氣得有些孩子氣的面容，金寧的心一片柔軟。「西官不會讓爸爸失望的，因為爸爸見多識廣，為人寬容，會包容西官的莽撞與無心之過。」
金永達甜到心坎裡，佯怒道：「好啦！妳這丫頭。」沈重不已的心情輕鬆起來，嘴上有著滿滿的笑意。「是誰把妳教得如此聰慧體貼的。」
金寧怔了下，然後微笑著：「當然是我的爸爸媽媽。」
父女倆相視一笑，相偕走了一段路。「前幾天妳向妳大哥問了ＵＣＴ的事，是為他打聽的嗎？」
金寧驚訝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金永達歎道：「暢流跟我們息息相關，該留意的動靜，爸爸不會錯過。爸爸生性是保守，沒有妳祖父輩開創金兢的膽識與勇氣，可是爸爸有守住祖產的決心和毅力。開創和守成，爸爸認為是同樣重要的事。」
「我也這麼認為。」金寧乖順的點頭。
「妳王爺爺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但是董事會有人幾度阻撓，為了個人的私心擱置了王威的辭呈，還有你王爺爺的增資案。」
「是馮爺爺嗎？」聽見父親淡淡地嗯了一聲，金寧有些著急了。「那王爺爺要怎麼辦？他現在身體違和，公司又沒人幫忙看著。」
「別急，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馮老這邊。」金永達安撫的拍拍女兒。「馮老的事好解決。壞就壞在王老縱容王威太久了，董事會對他不太有耐心了，才讓馮老的勢力給趁虛而入了。妳王爺爺當務之急是拿到籌碼，向股東們展現他改革的決心，他必須說服董事會重新支持他。」
金寧心急如焚：「什麼籌碼嗎？資金嗎？」
金永達搖頭。「比資金更重要的東西。」
金寧想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問：「是人才嗎？」
金永達笑著點頭。「妳王爺爺在等另一個人下定決心。」頓了一下，有些不情不願地說了，「爸爸也想要看看，這個人的決心有多強。對於經營暢流，他有什麼想法，他有多認真。光有野心沒遠見，是行不通的。膽識用錯了地方，只是愚勇。」
這些叱吒商場多年的商界領袖，聽起來像是等著為誰打分數，金寧不由得緊張了起來。「爸爸說的這個人，他是？」
金永達笑笑地沒回答，只道：「時間還早，進去陪爸爸下盤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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