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第十六集─山雨欲來
１６－１
座車停靠在路邊，錢西官講著手機，一腿跨出車外──
瞄見馮董和馮蜜從大樓裡迎了出來，錢西官對著手機那頭的人說：「寧寧，我不能再講了。今天不是妳固定到我那兒做苦工的日子嗎？我大概九點到家，晚上再聊，我掛電話了。」結束通訊，他伸出雙手迎向步履蹣跚的老人家。「馮董，德國的氣候如何？」
「冰天雪地，弄得我渾身不舒服。」馮董一副腰酸背痛的模樣。
馮蜜擔心的嬌呼：「我伯父風濕痛又犯了。錢總經理，您人高馬大，麻煩你過來扶著我伯父，人家手好痠。」
錢西官聞言立刻快步走到馮董另一頭，小心的扶著他。
馮蜜不放心地盯著人：「不可以摔著他喲。欸，你太出力了，你想弄疼我伯父呀。」
「鬼丫頭，頤指氣使的，伯父有這麼不禁疼嗎？」轉向錢西官：「錢總，人老不中用了，麻煩你移步了，咱們到我家裡談。」
「沒問題。馮董，要不要我抱您？」
馮董笑著擺擺手。「我可以自己來。」
「讓他服務嘛。錢總力大無窮，改天我要是拐傷腳了，一定記得ｃａｌｌ錢總過來。」馮蜜逗道。
馮董佯怒：「胡說什麼，人家可沒必要為妳做牛做馬。」
馮蜜不依地跺著十公分的高跟鞋。「伯父，只是開個玩笑，你就喜歡糗人家──」
錢西官看見停好車趕緊過來幫忙的方祕書，一臉錯愕的看著在大庭廣眾下大發嬌嗔的馮家小姐，那表情好像目睹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錢西官忍著笑，咳了一聲，提醒看傻眼的祕書回魂。方祕書一本正經的扶著眼鏡暗想：「真想看看馮小姐的腦構造。」
一行人走向馮董的座車。
１６－２
金寧從另一棟辦公大樓走回自己辦公大樓時，路經天橋時，忽然被秋天金紅色的落日吸引，她駐足觀看著。
她拉了拉肩上的披肩，時至下班時刻，外出辦事的員工陸續回來了，每個人都穿著一件薄外套禦寒。
白晝漸短，冬天的腳步已近。
金寧一臉恬靜淡笑：「好快，轉眼已經月底了。」
一個活潑可愛女孩匆匆跑出來，在大樓內東張西望，忽然間，她看見金寧站在天橋上發呆。
小琪活活潑潑的跑過來，邊呼：「寧姐寧姐！我剛剛看見我的偶像耶！嗚，我快哭了。」說著，真的隨興哭了出來。「謝謝妳把我調來這裡，我愛死妳了！」
激動的飛撲過來抱住金寧，害金寧差點被她撞飛到橋下，幸好她趕緊扶著身後的欄杆減緩了衝勢。
「小琪，妳小心，橋面有些滑。」金寧驚魂未定地說著。
小琪才不鳥這些咧，她只是抱著金寧大哭：「我盼了十年，十年耶！今天終於美夢成真。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又哭又笑的退開身，小琪指指自己。「寧姐，妳看。我有要到他的簽名耶，妳看妳看！」好東西要與好主管分享。
金寧錯愕的看著她左頰上那排大大黑黑、顯然是用油性筆簽成、說好聽點是龍飛鳳舞，憑良心講就是雙手抽筋時寫下的鬼畫符字體。
「這……」金寧試著拿手指去碰，「這個洗得掉嗎？」她一臉擔心。
沒想到小女生根本不以為意，「我希望永遠洗不掉。」小琪現在只想尖叫：「我要趕快給死黨看，他們一定會妒嫉到沒力！啊！五點四十三分了，寧姐，我下班囉！」雙手舉得老高，轉身就一陣風似的走了，典型的有了偶像就沒了上司，完全忘了她為什麼到處找金寧。
金寧急忙叫住來去如風的女孩。「小琪，我請妳連絡的事，妳辦好了嗎？」
小琪在橋中央緊急煞車。「對厚，這個要給妳。我終於全部確定好了，１２０個人裡面，有三十個大老闆不確定能不能出席，然後，有四十六個大大大老闆，確定他們公務繁重，不克出席。」
「４６位？」金寧嚇了一跳，趕緊打開名單看著。「海外的人，妳也連絡上了嗎？」
「全部ＯＫ。」小琪俏皮的比出ｏｋ手勢。
「以前幾乎沒人缺席啊，怎麼會……」沒想到今年會發生這種狀況，金寧不禁慌了。「今天已經二十二號，後天就……怎麼會……」
看金寧表情不太對，小琪又蹬蹬蹬地跑了回來。「是不是那個什麼王爺爺的宴會，還沒準備好？要不要我留下來幫妳，寧姐。沒加班費也沒關係。」小琪忍痛說著，心如刀割。
「謝謝妳的好意，宴會已經準備就緒。」金寧心不在焉。
小琪似懂非懂。「那是萬事俱備，東風也不欠囉。」
「是呀。」金寧滿臉憂慮，看著無法出席的賓客名單。「妳快點下班吧。要注意行車安全。對了，小琪，妳車子的煞車線換好了嗎？」
小琪吐吐舌頭。
對她摳門的個性實在沒轍，金寧只好以利誘之了。「妳今天換好的話，我可以讓妳報公帳哦。」
小琪的臉果然馬上一亮。「我馬上去換！馬上換！」說著便一溜煙就跑得不見人影。
金寧眼中的莞爾在看回名單時，馬上消失不見。時間所剩不多，她沒時間想太多，迅速做了一個決定。
金寧走回辦公室，從檔案櫃找出一份卷宗，打開來，與攤在桌上的宴客名單對照著，然後拿起紅筆逐一在名單做著註記，把幾個企業界公認的龍頭老大的名字圈起來。
金寧拿起手機撥號，挑最熟的長輩打電話──
「請問是葉伯伯嗎？我是小寧，是，好久不見。我有事請教葉伯伯，是，您在公司嗎？我可以過去拜訪您嗎？六點半有空檔，好，非常謝謝您把時間留給我。」金寧等對方先掛上電話，才放下電話，看看時間還早，考慮到宴會腳步已近，趕緊利用時間打起第二通：「齊叔叔嗎？您好，我是小寧，請問您──」
１６－３
接到金寧的電話，錢東書歡呼著跑下樓時，金寧的車子正好抵達社區大門。
金寧推開車門，轉身正要將車裡的衣服拿下來，金母正好來電。她一手提著衣服退出車外，一手急急忙忙的接起電話。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媽媽，妳幫──」她的身軀由車內往後退時，沒看路，急亂之下絆了一跤，聲音跟著往後倒的身軀消失在半空中。
錢東書以衝百米的狠勁衝出大門，千鈞一髮之際，他衝上前以苦命國中生孱弱的肩膀險險頂住了金寧。
他見義勇為的姿勢，看傻了飛快推開車門下車要幫金寧的老陳。
「寧姐，妳真的嚇死我了。」錢東書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她頂回原位。「妳要有什麼意外，我一定會被我哥痛扁的啦。」
直到被頂回原位好半晌了，金寧才驚魂未甫看向錢東書。「謝謝你，阿書。」
錢東書張望了金寧雙手一眼，探頭朝她身後的車子望去。金寧正想問他在找什麼──
這裡她手機裡的金母問道：「小寧，妳在跟公司的人講話嗎？」
金寧訝呼一聲，趕緊把手機拿近：「媽，對不起，我忘了您在線上等我。」
金母呵呵笑，「妳託我幫忙的事，目前我只連絡上馮老夫人，她幫妳安排了八點半與她家老爺子碰面，在他家，妳趕得及嗎？」
金寧看看時間，有點趕，仍然柔聲說道：「可以的，謝謝您，媽媽。」聽見電話那頭突然有點吵。
錢東書餓到頭昏眼花，忘了老哥的叮嚀，不安份地東張西望起來。
手機那頭的金母不知跟誰交談了一會兒之後，回過頭來問著女兒：「伍老夫人直嚷著要向妳討公道，她說是問問妳這丫頭片子還有沒有沒良心。」
金寧一愣，「伍奶奶怎麼了嗎？」
「她說，妳怎麼沒發帖子邀請她和她家老頭子參加王老的壽宴，是不是瞧不起老人家。她氣呼呼的，這會兒直向蔡夫人抱怨妳偏心呢。這可怪了，這是王老爺子的七七大壽，又不是妳進禮堂。」金母壓低聲音。「蔡夫人邀請伍老夫人邀了一年，她聽到這話臉色可難看了。」
雖然非常希望地位祟高的伍家兩老可以出席，幫忙湊湊人氣，但是──「我很想念兩位老人家，可是香港飛來台灣，要一段時間，伍奶奶近來身體微恙，不宜遠行。等我忙完手邊的工作，我會去香港探望兩位老人家。媽媽，請您幫我向伍奶奶致上歉意好嗎？」
知道女兒想幫王家老爺衝人氣，金母還想再勸：「小寧，妳真的不需要伍家兩老出席嗎？兩老的長子伍董事長，前些日子榮登亞洲首富了。這事妳知道吧？」
「前幾天跟伍奶奶聊天的時候，她提了一下。伍伯伯好厲害哦。」金寧開心道。
本以為女兒不曉得這件事，才會力阻伍家兩老來台灣，金母聽完之後簡直傻眼了。「妳這傻孩子！妳不是擔心那些個叔叔伯伯忙於公務，星期天可能沒人來幫王老爺子祝壽，所以妳緊急打電話到香港，請媽媽幫妳連絡我那些手帕交嗎？」
「是呀。謝謝媽媽幫忙，您與諸位阿姨玩得正開心的時候，我──」
「小寧，媽媽的傻女兒！媽媽分析給妳聽。」金母勸起生性耿直、不知投機取巧與權謀之術的女兒。「兩位老人家難得主動提及要光臨王老的宴會，他們兩位大人物肯出席，這不是皆大歡喜了。妳還怕那些個不克前來的叔叔伯伯聽到這天大的消息，會不出席嗎？只怕他們即便人在北極，也會設法包機趕回來的！」
「可是，這一趟路真的太遠了。」金寧終於聽懂母親的意思，她淡淡笑著。「兩位老人家都九十來歲了，教他們舟車勞頓走一趟，只為替別人增添光彩，我於心不忍，對他們也過意不去。而且我覺得，人際關係不應該只著墨在如何的互蒙其利，人與人之間，應該有許多金錢無法買賣的情感，值得我們重視。」
金母沈默了一會兒，歎氣道：「妳這話可別讓咱們家的男士們聽見，他們會笑妳天真傻氣的。妳這麼貼心，難怪兩位老人家疼妳疼得緊。老人家喜歡妳是妳的福氣，要好好珍惜。妳趕快去赴約了，馮董在等妳呢，妳可別讓長輩等妳太久，那多失禮。」
「好的。媽媽再見。」金寧掛了電話，眼看時間就快來不及。她急急忙忙的把西裝交給錢東書，他正忍不住打開後座車門探頭探腦中。「阿書，很抱歉。八點鐘我約了人見面，必須先離開。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把這套衣服拿給西官呢？」
「我──」
「請你告訴他，衣服和褲子都修改好了，請他試穿看看。」金寧忙著拍整西裝，並做最後的檢視，一邊說，一邊轉身上車。「麻煩你了，阿書。」
「寧姐，我──」錢東書焦急地跟在金寧身後探頭探腦，表情靦腆。
「對了，阿書，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轉達。」金寧急著赴約，沒留意到少男的心事。把東西交出去後，她就坐進車內，關上車門。「星期天晚上是王爺爺的生日，請你幫我告訴西官，如果可以的話，請他抽空出席。謝謝你。你讀書不要讀太晚，晚安。」突然覺得哪裡怪怪的，卻一時說不上來，金寧只好吩咐：「陳叔，我們走吧。」
錢東書眼睜睜望著車子絕塵遠去，震驚得無法動彈。等到他的肚子發出一串咕嚕咕嚕聲，稍微回神，車子已經快轉出巷口。
錢東書想都不用想，立刻拔腿狂追！
直到車子平穩的加入大馬路的車流中，金寧才終於想起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哎呀，我忙到忘記了！怎麼辦。」
金寧焦急的回頭望去，只見路上滿是下班車潮，她沒聽見遠處暗巷中，某位少男充滿怨念的吶喊──
「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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