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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席絹&唐瑄

 

14-20

  「昨天我看她和何家的老大去吃飯,兩人聊得不知有多開心,我伯父還當他們是一對呢。」

 

  發呆許久的錢西官丟下卷宗,猛然起身!

 

  他在辦公室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一會摸摸衣架上金寧幫他熨燙的西裝,一會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把金寧送他的袖扣拿出來看著。等到不安的心情稍微平穩了,他才走回辦公桌後坐下來辦公。

 

  「你跟小女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

 

  當「雜音」再度闖入錢西官很難專心的腦中,上述的情形:霍然起身 → 走來走去 → 一下子摸外套、一下子摸袖扣 → 心情終於平穩回座的流程就會再次發生,直到錢西官坐下來重拾工作為止。

 

  「我們不想忍受你的粗俗無禮。」

 

  錢西官第n次霍然起身,他猶如困獸般走來走去,直到他終於受不了,抓起桌上的手機,跟按鍵有仇似地狠狠按下一個鍵──

 

14-21A

  手機響起時,金寧正站在窗前,就著窗外的日光瞇視另一批飾品。

 

  金寧放下飾品趕緊跑過來接電話。看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她笑了。「西官。」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

 

  「我正想約你。」金寧看著散落桌面的一堆樣品。「這樣好了,你買午餐過來我辦公室用餐,好嗎?」

 

  錢西官訝異。「去妳辦公室?」

 

  他的驚訝讓金寧有些遲疑。「你不方便嗎?」

 

  錢西官立刻眉開眼笑,什麼雜思都沒有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那是妳工作的地方啊,小姐。」

 

  「我一直想邀你過來午餐,你還沒有參觀過我的辦公室,你……你不想看看嗎?」

 

  「我想死了。」錢西官提醒:「妳確定嗎?電視台人很多的。」他一過去,表示兩人的戀情明朗化,金永達會氣死的。

 

  「當然確定。」金寧柔聲說道:「你過來用餐,跟人多有關係嗎?」

 

  「人多嘴雜呀,小姐。」錢西官苦澀地笑著。「我出入妳辦公室的事萬一傳出去,給妳造成不必要的困擾就不好了。妳是金兢的形象代言人,最有氣質的那位,妳沒忘記吧。」

 

  「沒忘。」金寧靜靜聽著,隱約知道了某些事,心中隱約明白錢西官在顧慮什麼,但她不願深入去想。在沒有親眼聽見或看見任何事之前,她不願胡思亂想。

 

  但是,她會為了她心愛的男人、為了這段戀情而努力。

 

  不被女友家人認同的感覺太爛,錢西官越笑越苦澀。「我蠻幹慣了,別人怎麼說我,我沒差。可是妳是金家的小姐,不能沒有這層顧慮。」

 

  「我們是男女朋友,利用吃飯時間匆匆小聚片刻,有何不對呢?如果別人要說,我也莫可奈何,只能尊重他們,因為他們有他們的言論自由。但我也有我的自由,所以,即便是家人,也不能干預我見你。」

 

  她的態度坦然而堅定,讓電話這頭的錢西官笑得好溫柔好溫柔,他猶如困獸般的心情瞬間好轉。

 

  金寧羞澀低語。「我談成第一樁合作案,今天正式簽約了。」

 

  錢西官訝異大笑。「恭禧妳!寧寧。那真的要好好慶祝一下了。妳是跟那個難搞得要命的什麼義大利珠寶界新銳設計師合作嗎?」

 

  金寧抗議,「你不要這樣說方田先生啦,他只是比較注重細節而已,很正常的。」

  

  「真的是他啊!如果連購物專家說話的位置他都有意見,以後妳可累了!」錢西官爽朗又羨慕的嘀咕:「妳會法文、英文、日文,沒想到居然連義大利文都說得這麼好,怎麼跟那傢伙一樣有語言天份。」

 

  「我讀大學時候輔修過,只會基本會話而已。」

 

  「我也修過這門課,怎麼我連基本對話都不會。我只會說一句。」

 

  金寧的好奇心成功被他勾起來。「哪一句?我想聽。」

 

  電話突然靜默了半晌,突然覺得難為情的錢西官才邊咳邊說:「T、Ti amo。咳。」

 

  金寧楞住,知道他是對她表白,並不是炫耀他僅此一句的破義大利文。她小臉緋紅,眼眶也微紅。「你過來好嗎?西官,我很想讓你看我的辦公室。」

 

  錢西官懂她不想再讓人視為花瓶千金的心情。「沒談成生意也可以邀請我去看啊,傻瓜。」

 

  「意義不同的。而且,」金寧羞澀低語:「我想見你。」

 

  「我很樂意接受妳的邀請,金寧小姐。」錢西官逗著:「妳剛說匆匆小聚,聽起來很有埋怨我沒有常常抱妳的意味呢,寧寧。」

 

  金寧臉更紅了。「你是不是不方便過來這裡用餐呢?西官。」

 

  錢西官立刻說:「方便,怎麼會不方便。妳中午想吃什麼?」

 

  金寧沈思了一下,小聲說著:「有一樣食物,我一直很想吃看看……」

 

  錢西官立刻振奮起來。「是金永達──妳老爸沒買過給妳吃的東西嗎?」

 

  電話那端的金寧輕輕嗯了一聲。

 

  「太好了!」錢西官有著近乎搶到頭香的快感。「妳想吃什麼?快告訴我!快點!」

 

  金寧紅著臉,囁嚅地說了。

  

  錢西官傻眼,他拉拉耳朵。「我沒聽清楚,妳再說一遍好嗎?」

 

  金寧又囁嚅了一次,錢西官也跟著傻眼一次。

 

  在一陣長長的沈默之後,錢西官總算回過神。他小心翼翼:「我做一下最後確認。妳剛才說,妳想吃麥當勞的快樂兒童餐,對吧?」

 

  他不可思議的語氣讓金寧感到一陣心虛。

 

  金寧低著頭,不好意思地看著地板,一隻手指在桌上劃圈圈。「對……」

 

  錢西官嘆氣,這可憐的孩子。「好吧,我同情妳。」

 

  金寧試圖解釋,「因為我父母親注重養生,所以……」

 

  「所以妳沒吃過垃圾食物?」

 

  金寧不想跟他距離太遠,努力想了一下,有些氣餒:「我好像沒吃過。」

 

  錢西官深表同情。「妳怎麼這麼老實,真的嘴饞,妳不會想辦法偷吃嗎?」

 

  聽起來很像錢西官的風格,金寧不禁笑出來,並且發現,她這樣由衷而笑的次數,已經快要跟呼吸一樣頻繁了。

 

  金寧老實回答。「我沒想過偷吃,而且,以前我也沒有特別想吃的食物。」

 

  「人都有無法控制食慾的時候,為什麼以前會沒有特別想吃的食物?」錢西官表情放柔。

 

  金寧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她被問住了。

 

  彷彿能看見手機這頭金寧呆住的模樣,錢西官笑著:「偷吃東西是人性、是本能,妳這方面的本能被誰給偷走了,是阿書那隻豬嗎?」

 

  金寧回神,也跟著笑起來。「你不要這樣說他啦,阿書好可憐。」

 

  「妳居然替他講話。」雙眼一瞇。「我錢西官為人光明正大,怎麼會有這麼陰險的弟弟。」

 

  「西官──」金寧好笑。

 

  錢西官逕自雜雜唸。「難怪我覺得這小子最近越來越不尊敬我。看來我們兄弟倆今天晚上有必要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金寧好氣又好笑,腦海裡已經可以看見某個國中生可憐兮兮爬著樓梯的樣子。「你不要強迫他爬樓梯了。」

 

  「什麼!他跑去向妳抱怨這個?!」錢西官咬牙,握拳。「錢──東──書──,把問題丟給女人解決,你是不是我錢西官的弟弟啊!」

 

  金寧覺得阿書有這種不知疲憊為何物的兄長,實在好可憐,卻又止不住臉上的笑意。而,自從與他相戀,她臉上的笑意總是綿延不絕。

 

  「弟不良、兄之惰。唉,都怪我太寵這小子了,寧寧。現在發現還來得及,幸好,從今以後我會嚴加管教這小子。絕不會讓他成為社會毒瘤,妳不用擔心。」

  

  金寧:「……」

 

  她一點都不擔心這個,她倒是替阿書可以預見的坎坷未來冒了一堆冷汗。

 

  金寧想為他美言幾句,又怕弄巧成拙,害慘無辜的少年。一方面,她也羨慕兩兄弟相處的方式,雖然他們在一起時總是鬥嘴,場面總是吵吵鬧鬧的,但是彼此有事時又會互相照應,手足感情好得令她欣羨不已。

 

  「妳吃過爆米花嗎?」錢西官突然柔聲問道。

 

  金寧頓了一下才說:「沒吃過外面賣的。」她努力縮短兩人因為貧富差距,造成的品味飲食差距。「可是陳嫂做的爆米花很好吃,而且很香。」

 

  錢西官聽出她的無措,想要轉移話題。「OK,我明白了。」

 

  「西官,關於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以前我不會特別想吃什麼食物。我想過了,可能因為覺得可以接受,久而久之,對食物……還有日活生常的其他,就沒有特別的期待了……」不曾向人剖析過自己的心情,說完後金寧突然有點手足無措。「你不要誤會了,我父母不曾限制我,只要我向他們開口,他們會幫我買任何我想吃的東西。是我自己覺得這樣的生活沒什麼不好。日子也就平淡如水的過去了……」

 

  「妳的個性也淡如水呀。」錢西官笑著逗她。

 

  「是這樣嗎?」金寧的心情有些忐忑,不知在他眼中這樣是好是壞。

 

  「所以相處起來舒服極了,不必整天勾心鬥角的,多好。何況妳的生活習慣是環境造就的,妳又沒有危害人,何必急著向我解釋啊,傻瓜。」錢西官起身活動腦骨。「妳說不想麻煩身邊的人,所以以前寧可選擇不吃。」他把聲音壓得很柔很柔:「麻煩我就沒關係嗎?」

 

  知道他在逗自己,金寧笑了。好不容易冷卻成白皙晶瑩色澤的臉龐,又紅了起來。「我知道你不會覺得麻煩,你甚至會鼓勵我嘗試看看。」

 

  錢西官沈默了一下,柔聲說:「答的很好。妳得到妳的快樂兒童餐了,寧寧。」

 

  金寧愣了一下,只能說:「謝謝,就麻煩你了。」

 

  「妳還跟我客氣啊,真是。」說到這裡,錢西官突然想到,「妳家都吃天然有機蔬果,難怪妳帶來的餐點,不是什麼迷迭香烤羊、山藥鮭魚卵,就是什麼水果佐優酪乳,一堆花花草草的。」

 

  「你不喜歡有機食品嗎?西官。」

 

  「沒人會嫌棄陳嫂的廚藝,她的有機料理棒得沒話說。噢,牧草沙拉除外,我不喜歡跟牛爭食。」

 

  金寧好笑。「那是因為我不會弄,不像陳嫂什麼家務都會做,她真的好厲害,還擁有營養師和廚師的執照。陳嫂很會炸薯條,牧草沙拉也做得很好吃。」

 

  「所以原料還是要用到牧草,對吧?」錢西官苦笑。

 

  金寧有些不解。「因為是牧草沙拉呀。」

 

  「寧寧,我曾經在農場打過工。有段時間,我窮到沒錢買飯吃,妳猜我怎麼做?」錢西官狀似不以為意地笑道,沒發現電話那頭的金寧忽然沉默下來。「牧草很營養,我心想只要別餓死就好,我什麼都能啃。於是我啃牧草度日,有時候還打成汁。」

 

  金寧不知道該說什麼。「西官……」

 

  直到這一刻,錢西官才明顯感受到他與金寧的生長環境落差甚大,比他想像中大多了。

 

  光是簡單的薯條,金家的營養師得選用新鮮的有機蔬菜,然後在精密計算卡路里對金寧的玉體無害之後,經過層層關卡,才能被吹毛求庛的金家人批准進入金寧口中。

 

  而他錢西官,皮粗肉厚,幾近可說是天生天養。二十歲之前,屬於路邊攤一族的他,壓根不曉得何謂有機飲食文化。二十歲之後,如願晉陞為工作狂一族的他,更把所有精力投注在事業中,他根本懶得為遲早會拉出來的東西費神。

 

  什麼昂貴有品味的精細飲食、有機生活,之於他錢西官,一律是浪費生命的事,他寧願把時間拿來扛貨或練沙包健身。

 

  「西官,怎麼了嗎?」他突然的靜默讓金寧有些慌。

 

  錢西官幽幽開口:「我只是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什麼事?」

 

  錢西官嘆了口氣。「我是吃路邊攤長大的,寧寧。」

 

  這下子金寧真的慌了,她急忙說:「你帶我去吃的路邊攤都很好吃,我並不覺得路邊攤的食物不好,我沒吃過是因為沒人帶我去吃──」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到重點了。「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們什麼都不肯跟我說,大家都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都瞞著我。爸爸是這樣,你和田大姐也是,你們為什麼會認為我感覺不到呢?」說到後面,金寧有些哽咽了。

 

  「寧寧,妳在哭嗎?」錢西官驚跳起身。

 

  金寧實在太難過,她停頓十秒迅速整理好心情,才顫著聲音說:「我沒有。」

 

  「妳的聲音明明在抖。」錢西官的聲音幾乎要跟著抖起來。

 

  這次金寧停頓了大約二十秒。「可是我沒哭。」她忍住了。

 

  「那妳回話就快一點啊,害我差點心臟病發。妳整我嗎?」

 

  金寧在電話那頭笑起來。錢西官則在這頭手足無措,偏偏等會有廠商要來,他無法提前過去找她,只好一邊焦躁的搔著頭,一邊在他的辦公室踱起方步。

 

  「西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好嗎?」

 

  錢西官沒想到她會察覺到他與金永達不睦,他執意裝傻。「沒頭沒腦的,妳要我告訴妳什麼?」

 

  金寧有些氣惱,「你!」

 

  因為氣他隱暪她,電話陷入一陣冗長而甜蜜的緘默中,偏偏金寧不肯掛他電話,那實在太沒禮貌了。

 

  這場意志之爭,長到錢西官頭皮發麻,也讓他頭一次見識到金寧的堅持與頑固。突然,金寧小聲吸鼻頭的細碎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一舉擊潰錢西官常常拿出來向眾人炫耀的鐵鋼般的意志力。

 

  錢西官沮喪的把頭頂在辦公大樓的玻璃帷幕上。「寧寧,妳太賊了。誰教妳的,田祕書對不對?我要宰了她!」

 

  金寧不上當,依然以她輕淺的呼息與他做著寧靜的對峙。

 

  錢西官束手無策,只好訴諸威脅:「我也要哭了哦。」

 

  金寧終於笑出來。「我跟你的距離沒有那麼遠的,西官。」

 

  錢西官有些彆扭。「我知道。我說我意識到自己是吃路邊攤長大的,是因為我突然發現這些花草料理,其實沒有那麼差。」

 

  知道他是藉此隱喻兩人的生活形態,沒有他以為的那麼難以融合。上流社會,這四個字在他心中,再不是風花雪月、好吃懶做、紈褲子弟敗家子集中地之類的代名詞,錢西官努力學著不要一看見這四個字,顏面神經就癱瘓一半。

 

  既然他已經一腳踏進來,不能適應,總可以創造吧?

 

  「你本來以為有機飲食很難吃嗎?」

 

  「我本來認為我會一碰就中毒的,真的,我不騙妳。」他發誓。

 

  金寧輕輕笑了。「我相信。那麼現在呢?」

 

  錢西官憑良心說:「現在,我發現妳帶來的紅酒不難喝,飲食不錯吃,衣服也不是那麼難穿。妳說的對,我們的距離沒有那麼遠,就算很遠也可以縮短距離。妳都可以陪我吃遍夜巿,我錢西官沒有吃不來精緻飲食的道理。」

 

  「要常常穿西裝打領帶哦。」金寧笑著揩去眼角的淚珠。

 

  錢西官哈哈笑著,故意狠咒一聲:「可惡!阿書,你完了!」

 

  「你不要老是整阿書啦。」雖然沒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他的心意還是讓她笑得好甜。

 

  以前的日子,他只求三餐溫飽,不讓他的家人露宿街頭挨餓受凍。專注於目標的達成,他恨不得用飛的,腳步匆匆忙忙的沒停過,因此忙到忘了一件事──

 

  他脫離貧窮已經十年,他的心態卻依然停留在那個啃牧草度日的窮小子身上,沒有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現在,他得設法追上。

 

  也許會追得有點累、有點苦。但是,這就是人生呀!所以——

 

  「阿書,你就認了吧!」

 

14-21B

  在教室裡,埋頭猛K書的錢東書突然抬起頭──

 

  同學A跟著錢東書東張西望:「你幹嘛。」

 

  錢東書也莫名所以。「我突然覺得很冷,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同學B掩住口鼻,後退三步:「感冒了嗎?」

 

  他的舉動讓錢東書備受侮辱。「你少白痴了好不好。」

 

  「哎喲,錢東書感冒了,好可怕──」白向陽把桌子搬開一點,邊問:「錢老大的弟弟,你昨天有去菜巿場買菜嗎?你有接觸活禽嗎?你知道禽流感會害人吧!我媽說──」

 

  全班一致轉頭看著最後一排,離第一排的錢東書起碼一個足球場遠的白目傢伙。

 

  全班異口同聲:「你白痴啊!」

  

  「我哪有,我是好心耶!錢東書,你把臉轉過去那邊,不要對著我!」白向陽心驚膽跳。

 

  大考一日日逼近,身為苦命的國中生代表,錢東書真的沒時間鳥神經病,他埋頭想要繼續K書,卻不期然的又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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