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１４－８
錢西官走進業務部，腳下一頓，定在門口處，冷眼看著裡頭。
業務部自從上星期五從公佈欄看到人事異動後，一直處在無心工作的情況下，加上業務經理的放任，結果竟無一人出去跑業務。全都待在辦公室，像開同樂會似的，每張桌子上都擺著零食飲料。
這時電話響起，無人理會，直到響了快十聲之後，才有一人不甘不願的接起：「喂？找誰？……哦，找朱志華專員？」
這時被叫到名字的人，嘴裡正喝著可樂，懶懶的對業務甲搖搖手。
接電話的業務甲：「他不在，有什麼事嗎？哦，他今天跟你們公司約二點沒到？是這樣嗎？好，我打他手機問問看。……不好意思，這是他的業務範圍，我不清楚，我很忙，沒辨法幫你轉達，等他跟你聯絡後，你自己跟他說吧。就這樣。」冷淡的掛掉。
才剛掛完電話，又來了一通──
業務甲拿過一片披薩。「誰要接啦？我沒空。」
業務乙懶懶地打著手遊。「那就別接咩。」
任由電話響到翻天，大家逕自聊天。終於電話不響了，靜止。
錢西官眼神一冷，靜靜的走進業務部。有人先發現了他，下意識的趕緊將手中的掌上型遊戲機放下，站起來叫道──
「總經理好！」
在業務丙的叫聲下，原本委靡著的業務員們，全都動作起來──有的將手上的零食丟下、有的忙打開抽屜將桌上不該有的物件給掃進去、有的甚至慌張到站起來。在一陣忙亂後，全都有些心虛的叫──
「總… … 總經理好。」
錢西官站定在零食最多的桌邊。「現在是下午茶時間嗎？」
業務甲顫巍巍地：「對、對。難得大家有空，所以吃一點下午茶。」
腦筋一向很靈活的業務乙連忙想要轉移焦點：「總經理你來有什麼事嗎？」
自從上星期公佈了要成立業務二部、且沒有轉圜的餘地後，業務員的工作態度趨於怠惰，雖然對錢西官仍然有絲敬畏，但認為自己功勞苦勞都很高卻沒有得到相對回報的業務員們，對錢西官的態度還是有著些微的不同。
錢西官睨他一眼，「徐經理在嗎？」
業務甲看著錢西官嚴肅的臉色，機靈道：「在在！我進去通報。」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業務乙擋在錢西官面前。「我們經理說有人要找他一定要先通報，請總經理不要讓我們為難。還是讓我們去通報一聲吧。」
錢西官挑著眉，迎上業務乙挑釁的臉色，眼中帶著沉思。沒有硬闖，就讓業務甲去通報了。
曾幾何時，他公司的業務員變得這麼驕矜、如此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錢西官想，在這些人心目中，所認定的主子，恐怕是只有徐明雄一人吧？！
不久，徐明雄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皮笑肉不笑的──
徐經理一臉矯情的熱絡。「哎唷，這不是我們的大老闆總經理嗎？今天吹的是什麼風？把你給吹到業務部來了。有什麼事嗎？總經理！」
錢西官笑得很冷。「徐經理，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進去討論一下你提的覆議案。」
徐經理沒有動作。「總經理，我那個反對成立業務二部的覆議案，是我們全業務部的同共想法。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談，對大家就太不公平了。」他揚聲對眾人道：「大家說對不對？」
業務員先是有些膽怯，但想到經理站在自己這邊，於是開始此起彼落的回應，聲勢浩大起來：「對！」
情勢很明顯，徐經理挾了所有業務的支持，站在與錢西官對立的一方，藉此以人氣來壓迫錢西官的權威。
徐經理在心中冷笑。哼，所有人都站在我這邊，看你怎麼成立二部？看你敢不敢在所有人反對下做出那個決定。
業務乙唯恐天下不亂，趕緊添油加醋：「總經理，我們對於即將成立業務二部的事很不滿，為什麼這件事我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呢？明明是跟業務部有關的事，為什麼公司從決定到發佈人事命令，都沒讓我們知道？」
「對呀，總經理，我們雖然只是小人物，很渺小，但也不該這樣忽視我們吧？」
徐經理假裝一臉寬容地揮揮手。「好了好了，各位。火氣不要那麼大，今天總經理特地過來，看起來也是很有誠意要解決這件事的，我們就好好聽聽看總經理要說什麼吧！」說完，看向錢西官。「總經理，我想，你的決定，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吧？」
錢西官表情淡淡地，「徐經理，你堅持在這裡談？」
「當然，總經理，這是全業務部的大事，當然要大家一起聽。我跟公司同仁永遠站在一起，一切以大家的福祉為先。」
徐經理的話引起業務員一陣喝采。
「我已經說過，成立業務二部，並沒有對原先的業務同仁造成什麼損失。二部所負責的業務，是另外的部份。公司明年即將擴張營運規模，人手增加是必然的事，這些我都說過了，不是嗎？」
「人手增加我不反對，你可以增加到我這邊來。其實你要成立二部，我也不反對啦。不過，同仁們都很反對空降部隊進來。成立二部的事，你應該交給我來辦，我保證會幫你辦得十全十美，還有，二部的主管，不是應該由我們這些勞苦功高的錢景資深員工們來當嗎？為什麼去找李明誠，還有那個聽都沒聽過的方詠恩？他們對錢景一點功勞也沒有，憑什麼一進公司就當經理、副理的？總經理，你看看大家，這些業務們，最資淺也做了二年，每個都是跟你一路走過來的，你把他們放在哪裡呢？為什麼不升自己人，而偏要去找外人？你瞧不起自己的員工嗎？以為他們沒有當主管的能力嗎？」
徐經理一番充滿煽動性的話說完，業務員們長期的氣悶都被勾了起來。看向錢西官的眼光充滿了火氣。
錢西官極力克制怒氣，努力以冷靜的聲音說出：「徐經理──」
錢西官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有些比較火爆的人已經發聲宣示了！
「總經理，如果你還是堅持要找外人來當二部的主管的話，那你什麼話都不用說了！我們這些年幫你做牛做馬算什麼？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沒意思啦！」
錢西官氣笑了。「哦？沒意思？在錢景工作，真的讓你們覺得這麼痛苦嗎？」
「總經理，你口氣不要那麼衝，大家也只是表達意見而已。你大人有大量，不會因為忠言逆耳就要發火吧？」
錢西官看著徐經理假惺惺的臉，心中感到無比的失望。也看清了徐明雄是打定主意要跟他鬥到底，並得意的展示著自己手上擁有所有業務員當籌碼！
「看來……你們的反對是非常堅定的了？」
業務乙身先士卒地響應上司的話。「對！我們大家都反對！如果總經理不把我們的意見當一回事，那我們就──就罷工抗議！」
罷工的話一出口，當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楞，但很快的，全都應和了！
業務員們：「對！罷工！如果總經理堅決找外人進來成立二部的話，那我們就罷工！───罷工！罷工！罷工！」當下喊成了口號！對錢西官示威。
錢西官沒理會這些瞎起鬨的員工，只是看向徐經理。「你也要罷工嗎？徐經理？」
徐經理大聲道：「總經理，我以同仁的福利為重。所以很抱歉。」
「徐經理，你認為我會接受威脅？」
徐經理威脅：「罷工只是一個開始。」
錢西官哦了一聲，輕柔問：「然後呢？」
徐經理聳肩。「如果你不能好好處理這件事……可能是集體離職吧，誰知道！」
「對對！我們不惜離職抗爭！讓公司業務徹底癱瘓！」
在業務部同仁一聲聲威脅著罷工、離職、癱瘓公司營運的呼聲中，錢西官深深望了徐經理一眼，說道：「希望你只是開玩笑。」
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走出業務部。
徐經理望著錢西官走遠的背影，得意的笑了，認為自己勝券在握。
你以為這只是說笑嗎？等著看吧！我看你承不承受得起公司四分五裂的下場！
幾個比較膽小的業務走到徐經理身邊──
「經理，老闆看起來好像很生氣，我們……真的要罷工嗎？」
「當然要罷！不然總經理永遠不會把我們看在眼底！」
「對對！不只要罷工，我們還要把辭呈寫好，讓老闆緊張一下，不要以為我們只是在開玩笑！」
「這樣好嗎？」
已經到了這節骨眼，徐經理可不能讓他們打退堂鼓。「別擔心！有我在！來，現在大家都把辭呈寫好，我明天一起丟到總經理面前，看他敢不敢收！等一下你們寫完後，我們也別上班了，我請大家去唱歌，晚上去『黃金酒家』玩，不醉不歸！」
眾業務聞言歡呼，馬上將心中那一丁點擔心給丟掉九霄雲外。想到凡事有經理在上頭頂著，也就不怕了！
１４－９
一大早，錢景物流中心就在一片吆喝中，開啟了一天的序幕。才剛從出貨部出了六輛車，接著馬上又有四輛貨運了進來，工作人員簡直忙翻了，季雅棠原本待在經理辨公室幫忙翻譯德文文件，正好忙到一個段落，又見到外頭在忙，便跑出來幫忙盡一分心力，將一箱箱的貨搬到堆高機上。
司機老趙實在不忍心壓榨弱雞。「那個書生，你不用過來啦！小心一點，堆高機開到你後面了，你不要被輾到哦。……我看，你還是進辦公室好了，那個方祕書不是交給你很多文件要翻譯嗎？你進去忙沒關係啦，我們一下子就可以把貨卸好了。」
季雅棠輕輕閃過堆高機，向上頭的司機點頭了下，才又看回老趙。「趙大哥，今天特別忙，人手又吃緊，請你不要客氣，就當做讓我鍛練一下身體吧。」
老趙搔搔頭。「可是……」
「趙老大，人手那麼不夠用，你幹嘛還要拒絕季大哥呀？等一下又有三車貨要進來了耶，我們動作要快。讓季大哥幫一下會怎樣？」王尚峰覺得季雅棠動不動就生病，就是運動量太少造成。
老趙說不過他們。「好啦好啦！不過，那個書生，你要是覺得累的話，就休息一下，不要勉強，知道嗎？」
季雅棠微笑。「我知道。謝謝你，趙大哥。」
司機老趙不習慣太斯文的道謝，嘴裡喃喃咕噥著，對季雅棠揮揮手，轉身忙著卸貨去了。
季雅棠與王尚峰一同走到外頭，見一輛空的堆高機已開出來，兩人爬上貨車，開始同心協力的將貨抬上堆高機。這種粗重的工作，很快的教季雅棠揮汗如雨、氣喘如牛。但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訓練，他已經知道要怎麼調適自己的力道與呼吸，不會讓自己再經歷累昏的糗事了。
這時一輛黑頭轎車停在錢景物流的對面馬路處。後車窗搖下，露出季父的臉，季父一眼便看到站在貨車上扛著貨物的兒子，臉上充滿了震驚與心痛。幾秒後，自行打開車門下車，往季雅棠的方向走去。
王尚峰從貨車上跳下來，大口大口踹氣。「哦！好不容易把這車的貨卸完了。季大哥，我們先去喝點水吧！啊！對了，我表姊做了……不是啦，我有帶來一壺綠豆湯哦，你等一下，我馬上拿過來分你喝！」
說完一溜煙的跑掉了。讓季雅棠連說聲「不用」都來不及。只能望著王尚峰的背影搖頭，一邊舉起衣袖擦著額頭上的汗。渾然不知季父已經走到他身後……
「雅棠。」
季雅棠一怔，不敢置信的回頭，見到自己的父親，忙叫道：「爸爸？……您怎麼會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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