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第十集──美麗新世界
１０－１
台北這間夜店，因為受到傳媒圈青睞而聲名大噪。入夜後，店裡的空氣充滿音浪、酒精氣味和舞得淋漓盡致的汗味，越夜越污濁。
夜店裡專為某人保留的神祕包廂中，有兩個男人醉眼相對，正在拚酒。
「人紹人紹，你看看。」喝得醉醺醺的曹協理，推著另一位微醉的男人，大舌頭的唸起雜誌內文，「這間神祕夜店，廣受傳播圈青睞的原因，有人分析──」
曹協理不勝酒力，不雅的打了個酒嗝，歪歪斜斜靠坐在包廂沙發，姚人紹見狀立刻皺起眉頭，往角落退去，遠離醉鬼，以保安康。
醉到兩眼起紅霧，曹協理手指猛戳刊載夜店圖片的雜誌內頁，「有人分析哦，這裡受歡迎的原因是因為老闆一年到頭在國外旅行，勤於開發美酒和佳餚，誠意令人感動。喂，你聽見沒有？我們兩個的誠意令人感動耶。感動，感動，哈哈哈。」
姚人紹把曹協理湊過來的白痴笑臉推開，滿眼嫌惡：「我去你的，老曹！我沒醉，你倒是醉得很痛快！」
曹協理哈哈哈傻笑著：「感動，看到沒有。感動感動……」他舉起酒杯。「敬可愛可敬的寧小姐，感謝她為我們帶來美麗的新世界，蝴蝶君蝴蝶君。耶！耶耶！」耶了一串之後，曹協理忽然對表情陰鬱的哥兒們拍著胸脯，邊爬過去。「我老婆、我大姊、我妹妹，她們都愛死那個娘娘腔設計的服飾了，你懂吧？人紹。你懂唄？」
「不懂啦！」姚人紹將爬到他身上的醉鬼掃到一邊去。
曹協理醉眼迷濛，對姚人紹晃著食指。「你很難相處耶，姚人紹，有沒有人告訴你？啊哈，沒人敢，因為大家都怕姚總監。只有我不怕，哈哈哈哈……」他突然起身做蝴蝶狀滿場飛舞，邊唱：「蝴蝶蝴蝶生得真美麗……」
以往姚人紹不會把哥兒們的調侃當回事，今晚他卻覺得刺耳。「你覺得我難相處？」
「頭帶著金絲，身穿花花衣……」曹協理滿屋子到處飛，整個人飛得歪歪倒倒，一邊帶動唱著：「你愛花兒 花兒也愛你……」
姚人紹火大了，在曹協理以誇張的姿勢飛過他面前時，他踹了他一腳！
小綠端著上面擺滿以高腳杯裝盛的各式小點心，用肩膀頂著門板進來，剛好看見曹協理直挺挺倒下來，整個人趴在沙發布面動不也動，直到一個鼾聲飄起，聲音大到差點蓋過舞池那邊的音樂聲。兩人才知道，原來他睡著了。
「兩瓶就掛了？他是不是男人哪他！」小綠切了一聲放下托盤，指頭猛戳跪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曹協理。
姚人紹訕訕地放下酒杯，讓小綠幫忙將曹協理抬上沙發，省得明天這傢伙生病了，工作全落到他頭上。
「我搞不懂，喝醉的人為什麼會重得跟神豬一樣。」小綠喘著氣癱入沙發，納悶斜著表情陰鬱的哥兒們。「你不爽什麼啊，姚人紹，早上不是好好的。」
「我現在也好好的。」姚人紹臭著一張臉。
「是嗎？那你這張發出惡臭的屎臉，是怎麼回事？金兢這支廣告預算不是很驚人嗎？這幾年很少碰到可以任你自由發揮又不必考慮預算的案子，大家羨慕死你了！你居然有臉在這裡裝陰鬱！喝悶酒！」她受不了捶他。「你怪怪的哦，姚人紹。是不是金永達想把案子抽回去？」
「沒啊，前置作業差不多了，預算也下來了。」姚人紹沒好氣的拿起酒杯，這是用龍舌蘭做出基底，加了鳳梨汁和檸檬汁調出來的酒，他晃了晃杯子，聽著冰塊撞擊玻璃杯的聲音。
「哇靠！找寧小姐當代言人，撥款速度差這麼多呀！。人比人，氣死人！」
出神看著淡黃色的酒液，姚人紹小聲嘟嚷：「我不該找她的……」
「什麼，你說大聲點。你家音樂很吵的。還有哦，我可沒時間陪你瞎耗太久，有屁快放，我三點要趕去山上拍男女主角相擁看日出的一場戲。這場戲很重要，算是全劇精華所在，因為看完日出不久，我們女主角就意外身亡了。」
姚人紹忍不住失笑：「這麼淒美。她是看得太忘我，不小心跌落山溝嗎？」
小綠也跟著豪邁大笑：「大夥都在等我，你別扭扭捏捏，快說，姚人紹！」
悶了一天，不吐不快。姚人紹從小綠端來的高腳杯內，悶悶不樂的撈出雞腳凍來吃時，終於不情不願的對她吐實──
１０－２
深夜時分，為了帶動氣氛，吧檯後面的調酒師開始甩起酒瓶，功力驚人。
負責放音樂的ＤＪ，和舞池裡的舞客全部ＨＩＧＨ翻天。
ＰＵＢ裡音樂震天、酒氣薰天，還有──
「哈哈哈哈哈──」聽完姚人紹的苦悶，小綠捧腹狂笑，向後笑倒過去，直接拿睡死的男人當墊背。
被笑到俊臉一陣青、一陣白，姚人紹惱羞成怒：「妳笑夠沒有？」
「你居然──」顯然沒笑夠，小綠哈哈狂笑著起身，還不怕死的湊過去猛拍姚人紹的肩。「你居然追出去要人家認同你的作品？哈哈哈哈哈──姚人紹，想不到你真的有今天。」
姚人紹惱火反駁：「我沒有強迫她認同我。她沒看懂，我只是……」
「只是什麼？瘋了？姚人紹，你瘋了你知道嗎？」小綠笑個不停。
姚人紹滿臉通紅，卻無法反駁她。
「嘖嘖嘖，我說你這個人啊，居然沒半點長進。」笑到嘴巴發痠，小綠兩隻手揉著臉頰，邊嫌棄道。
「什麼意思？」姚人紹一臉不善。
小綠笑到肚子餓，拿起高腳杯一杯杯吃了起來。「就字面上的意思，你聽不懂哦？」
「聽不懂，可以了吧！」
「你又來了，你喲你喲！」小綠伸去一陽指將他嘔氣的臉頰戳凹。「你怎麼跟學生時代一樣輸不起呀，姚人紹。」
姚人紹猛然拉不下臉。「輸不起？她憑什麼跟我較量？她是養尊處優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她懂什麼！」
「這不就結了。她是大小姐，你別甩她啊，你犯賤哪！幹嘛為了人家幾句話就方寸大亂了！你急於在她面前表現自己，結果弄巧成拙，人家不喜歡過分賣弄的作品。」
姚人紹抬頭狠瞪她。「妳不開口，沒人會當妳是啞巴好嗎？」
他有氣無力的聲音讓小綠一陣心軟。小綠將地上的酒瓶拿起來，準備陪他灌幾杯，才想到她等一下得開車上山。只好把酒瓶塞給他。涼涼地問：
「你對自己的作品不是很自負嗎？」
姚人紹忿忿地將視線拉回來，低下頭又開始喝悶酒。「妳看完提案了？」
「看完了。」見他欲言又止的看著自己，小綠趕緊伸出雙手擋在面前。「別別別。我不想打擊你，你別問我，你這個人經不起人家批評又很愛遷怒。」
「他媽的！」姚人紹表情惡狠狠。「妳落阱下石啊！」
小綠撫掌大笑。「好，你要聽是嗎？這可是你自找，不中聽你可別怪我。你到底要不要聽？」
「妳少廢話好嗎？」
「姚人紹，你的作品還是很優，你還是業界數一數二的大師，你的才華沒人敢質疑，除了寧小姐。」小綠臉上慣帶的嬉笑沒了，她一臉正經。「其實你應該感謝寧小姐肯對你說實話，在你還沒失勢前，她肯提醒你，是讓你有機會停下腳步想一想。你不該對她生氣，反而應該感謝她。對啦，她的想法是過於理想化，那是因為她不瞭解商業運作的模式，可是你要知道，她是你們公司唯一敢對你直言的人了。你捫心自問，你多久沒聽過人家當面吐槽你的作品，多久？」
姚人紹不服氣想回嘴，卻怎麼都答不出來。
「很久吧？因為沒人敢對你說。你太主觀太驕傲，一旦別人提出不同意見，你就歇斯底里的捍衛自己的作品，把別人數落得一無是處。久而久之，你身邊當然只剩下附和的聲音。這是你要的嗎？姚人紹。如果是，你為何會對寧小姐的評語感到心煩？」
姚人紹看著地板沉思，雙手耙著頭髮。良久，他低聲道：「去拍妳的生死戀吧，我想獨自靜一靜。」
「等我拍完這齣浪漫唯美愛情生死劇，咱們再徹夜長談。」小綠也沒囉唆，起身打算走人了。
「小綠。」
準備從祕密通道走人的小綠聽見老同學微帶沙啞的叫喚，她回過頭。
姚人紹聲音澀澀的，表情也是，「這支廣告，真的不吸引人嗎？」
「你自己說呢？」
「如果不吸引人，提案怎麼可能會通過！公司的主管又不是呆子！」
既然已經說到這地步，小綠也不打算隱暪自己對老同學的憂心。「他們不是呆子，但是他們也不想得罪老闆。金兢集團的老闆是金永達，金寧是他寶貝女兒，你這支廣告，主題圍繞在如何突顯寧小姐高雅迷人的氣質。案子這麼敏感，誰敢提出異議？」
姚人紹啞口無言。
「認真說起來，你要感謝寧小姐。說真話需要勇氣，面對你姚人紹這張驕傲的屎臉，那肯定就更需要了。而且感謝老天爺——」小綠謝天謝地著，開門而出。「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小姐懂得關懷社會，有顆良善的心，不是自私自利的大小姐。老天這麼厚愛你，做人要懂得感恩啦！還抱怨！」
姚人紹愕然無語許久，直到小綠下樓的腳步聲漸漸遠了，不見了；直到睡死的曹協理一個翻身不慎滾到沙發下，姚人紹才如夢初醒地跳起來，往外衝！
被遺忘在地上的曹協理哼了一聲，轉身，繼續夢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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