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９－１７
地上還是濕答答的，雨勢已歇。
小綠看著金兢媒體園區。光是這個園區，就可以讓人走到死。
「停車──」小綠捶著回程路上突然陰陽怪氣的傢伙。「姚人紹，我不跟你們回購物台，你耳背呀？我要去你們的旅遊台找人，停停！」
「好好好，妳小聲點。我沒聾也被妳喊到聾了。」姚總監打算找塊空地迴轉。
「算了，放我下車！我自己走過去。」小綠轉身對後座的大小姐說：「寧小姐，很高興認識妳，有空出來喝點小酒，我走了。」
喝酒？金寧愣了一下，想起中午用餐的時候，她灌啤酒的豪邁勁連姚總監都甘拜下風，連忙說：「我也很高興認識妳。請慢走。」
砰！小綠很灑脫的說下車就後甩上車門就走人。
走了幾步路，她想起什麼突然又走回頭。「不對啊，姚人紹，這車子是我的耶！」
回程路上始終臉色陰鬱的男人，終於微露笑意。「我以為妳中年痴呆，忘了這事了。晚一點過來我那裡找我，我陪妳喝兩杯吧。」眼睛瞄一下後照鏡中的金寧，自我解嘲著：「一醉解千愁嘛。」
小綠驚愕得張大嘴，「真的？你講真的？」
「對啦。」
機不可失，小綠趕忙拉起姚人紹的手掌，兩人用力對掌一拍。「一言為定！你姚人紹要請喝酒，我沒有拒絕的道理。晚點我過去找你拿車子。寧小姐，妳要不要一起來？」舉手做乾杯狀。
金寧搖頭。「我不會喝酒，你們去就好。謝謝。」
小綠又捶一下姚總監，瀟灑走人。
車子開動，金寧與姚總監陷入尷尬的靜寂中。正當金寧開口準備把話說完，車子已停在購物台所屬的停車場。
金寧下車，看著台北的天空正藍，藍得不像已經近黃昏。
姚總監停好車也走了過來，臉色依然很差，眼神依然逃避著不看金寧。「寧小姐，我們走吧。」
兩人沈默的走了一段路。遠遠地，金寧看見購物台的門口人來人往，她決定在這裡把話說完。
「姚總監。」金寧停步，姚總監只好跟著停下。「請你心平氣和的聽我把話說完，好嗎？」知道他不想回答，她便直接往下說了。「你的提案並不是不好，我只是覺得，你可能太在乎拍攝技巧和聲光畫面的表現，技術層面著墨過多，使得這支廣告有點流於表面。廣告是很熱鬧，節奏也強烈，可是熱鬧過後呢？你希望帶給你鎖定的頂級消費者什麼樣的感覺？想必是希望他們印象深刻吧？」
姚人紹撇向一邊的俊臉聞言頓了一下。
由於自己的身份特殊，她不想給人以勢壓人的錯覺，金寧仔細推敲說詞，含蓄道：「我設身處地想了一下，我假設自己是所謂的……頂級消費者，那麼，熱鬧炫爛的場面我應該見過不少。因此我好奇，好奇您的作品為何無法引我的共鳴。它明明很出色，明明令人歎為觀止，為什麼看完後，我沒有留下感覺呢？廣告明明那麼美。」停了一下，見姚總監還是不想理她，只好把話說完。「一個作品如果只強調效果，沒有靈魂、沒有精神，它是很難打動人心的，因為這個作品本身就缺少了一份真心。」
嘟嘟嘟，金寧的手機在這時響起。
金寧趕忙拿出來，看見是錢西官來電，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泛出一抹笑意。
「姚總監，抱歉，請你等我一下。」她退到一旁，接起電話。「西官……我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現在剛回到購物台……」看見姚總監臉色越來越難看，忙說：「西官，我跟姚總監正在討論很重要的事，等一下我回電給你好嗎？……好的，拜拜。」
收線後，金寧走回姚總監身邊，繼續說：「我覺得我們的作法有點本末倒置了。」
姚總監挑眉：「本末倒置？這話怎麼說？」
「我們把公司的利益看得太重要。除了頂級奢豪的氣氛之外，我們是不是應該以人為本，適當加入對社會的關懷呢？」
「寧小姐太理想性格，妳是以外行人的觀點在說夢話！」姚總監氣得當場拂袖而去。
金寧皺眉，即使惹得他不快，她還是執意把話說完：「姚總監，我不否認自己是外行人。可是看廣告收視戶中，有多少人是專業人士呢？我認為，看廣告的人口是以外行人居多的。」
像是被戳中死穴般，姚總監狠狠地楞在原地！
金寧走經像尊木雕杵在路中間的姚總監身旁時，向他點頭致意，並風度甚佳向他致歉──
「交淺言深，讓您感到不愉快了，我很抱歉。」語畢，她款款的走進大門。
９－１８Ａ
由於某人等電話等到心不在焉，方祕書只好負責開車。
錢西官則拿著手機敲著下巴，滿臉沈思。
「我跟姚總監正在討論重要的事情，等一下我回電給你好嗎？」
錢西官出神想著，一邊打開手機檢視來電紀錄──物流中心、總公司分公司大大小小的主管、各銀行的襄理協理副理，甚至連馮董都來電了，唯獨不見金寧的電話。
啪地一聲，錢西官用力合起手機皮套！方祕書小小地抽跳了一下。
由眼角餘光，錢西官瞄見方祕書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好像他在看著身上纏滿炸藥的自殺炸彈客一樣。
錢西官沒心情理他，他拿起手機繼續敲打下巴，眼睛繼續瞪著地平線那抹該死的夕陽。
錢西官一向沈穩的臉龐，出現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躁意。他已經很久沒出現這種心情了；那是一種不確定、什麼都把握不住的心情。
見錢西官又掀開手機皮套，方祕書決定說點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以求自保──
「總經理，您確定要跟李老闆去德國買機器嗎？」
錢西官瞪著手機螢幕沈吟著：「那傢伙機票都幫我買好了，他掛公司的帳，我能不去嗎？」有些火大地蓋上手機皮套。
最近乾笑心法飛速突破到第三層的方袐書，乾笑道：「李老闆用心良苦。」
「李明誠做事很謹慎。」一根手指頂開手機皮套，確定還有電，又合上。
瞄見老闆的動作，方袐書的額上冒出一層冷汗。「現在幾乎可以確定馮董和王威決裂了，我們要靜觀其變嗎？」
「沒時間等他們變了。他們變完，暢流也完了。」手指頂開手機皮套，看看收訊情況，滿格。憤怒的瞪著螢幕一會，忿忿合上。「王威把宋長瑞從美國調回來，激起他的危機意識。宋長瑞這個人很沈不住氣，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和他套套交情。」
「好的，總經理。」聽見隔壁又傳來掀開手機皮蓋頂開的聲音，方袐書終於冒死進言了，「總經理今晚沒有安排行程，您何不直接過去找對方？」
祕書一語驚醒忙昏頭的夢中人！
錢西官大吼：「停車！」
方祕書笑著在路邊停車。錢西官下車，飛快繞到駕駛座時，只見方祕書已經拎著自己的公事包下車，並且貼心道：
「我搭車回去，總經理開車請小心。」
錢西官讚許的拍他一下，坐進駕駛座，「幫我改班機時間。」
「好的，我會改成最後一個班次。總經理請慢慢來。」
「搭計程車回去，掛我的帳。走了。」錢西官咻地飛車上路，根本慢不下來。
９－１８Ｂ
金家少奶奶在購物台專用的辦公室裡，助理來來去去，忙得不可開交。
金寧跟著忙進忙出，幫助理整理資料及核對準備寄發的邀請帖。
主事的金家少奶奶高宜雯則拿著話筒，連絡義賣會的事，一通接一通地連絡著。「輝煌電器呢，他們這次有沒有贊助的意願？跟他們確定一下，請他們拿出愛心共襄盛舉。明天給我消息。」
掛上電話後，另一名助理跑進來，將一份清單交給她。高宜雯皺眉看著。
「大嫂，我們晚上要跟爸爸媽媽用餐。」金寧提醒。
高宜雯抬頭，看著小姑。「我知道。妳大哥──」看一下時間。「他六點半會過來接我們。」目光看回助理整理出來的贊助品清單，對負責連繫珠寶飾品廠商的助理說：「耀英這次贊助的珠寶太老氣，跟他們溝通看看，看能不能拗到有質感的珠寶。告訴耀英，金兢會回饋他們的。」
助理甲：「好的，我知道了。」
高宜雯叮嚀：「這次對我們很重要，無論如何請廠商一定要賣我高宜雯這個面子。好好跟對方溝通。今天我不加班，妳們也下班吧。」
辦公室內的兩名助理喜形於色，開心的抱著資料跑出去。
「大嫂，關於義賣會的事情，我有個想法，想跟妳商量看看。」
「好啊，我們邊走邊說。」高宜雯拿起皮包，等金寧也拿起自己的公事包，兩人才一起走出去。
在電梯前站定後，金寧按了下樓鍵。「大嫂，我也想參與義賣活動。」
高宜雯訝異，「妳已經在參與了呀。」
「我的意思是說，我想請我認識的設計師，設計幾款飾品讓公司義賣。」
「哦？這樣很好呀。」
「這些飾品是手工製作，我會請設計師幫忙趕工。」
高宜雯驚訝不已，「全部嗎？這位設計師我聽過嗎？」
「是的，全部手工製作。他是服裝設計師，大家都稱呼他蝴蝶先生。」
高宜雯失態驚呼：「是法國那位只做高級訂製服的蝴蝶君嗎？！他答應妳了？」她不知道金寧的人脈如此廣泛。
「是的，我剛才跟他連絡過了。他很樂意幫我們這個忙。」金寧覺得開心。
高宜雯嘖嘖稱奇著，跟著金寧走進電梯，她按了一樓。「美國總統夫人的訂單他都不肯接，妳是怎麼說服他的？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我只是跟他說，我想為弱勢的兒童做點什麼。希望他能夠幫我這個忙，為這次的義賣會量身訂做一些限量飾品，我會畫好我要的式樣給他，請他幫我做出來。因為有些飾品我想試試英國攝政時期的感覺，這時期的仿古飾品，他做得相當好。」
高宜雯簡直傻眼了。「妳要親自設計？！那位大設計師肯讓妳這麼做？！」
「他問我許多關於義賣會的想法，聽完之後，他說他欣然接受。可是因為時間太趕，他說他只能量力而為，無法向我們保證一定可以趕出多少飾品讓我們義賣。因為他相當注重作品的完成度。只要做好，他立刻請助手將作品傳過來。完成一件便傳一件，方便我們做前置作業。」
原本只是為了挽回公司聲譽所舉動的公益活動，這下因為蝴蝶君的加入，提升了不少檔次。高宜雯興奮不已。「好好好！這件事可要大大的宣傳。真是太了不起了！」
金寧趁機說：「大嫂，既然如此，我們可不可以以關懷兒童為主題，從人的角度來著眼舉辦這次的公益活動呢？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只看公司利益。如果全部以公司的角度發想，感覺似乎會有點……冷漠。」
高宜雯的表情起初有點愕然，而後她開始深思金寧的話。一直到了電梯抵達一樓，兩人走出電梯之後，高宜雯才回過神。回神後，她突然轉身按了七樓。
已經朝大門走去的金寧回頭，「大嫂？」
「我們要即刻修正宣傳的重心，我去七樓和曹協理談一下，妳先去門口等妳大哥。」高宜雯走入電梯，轉身面向金寧時，對她露出一個很溫柔的微笑。
「關懷兒童，這主題很好。」她的臉上流露母性光輝。
金寧回以溫柔微笑，並趁機提醒：「大嫂，妳和哥哥這幾年有生育計劃嗎？」
高宜雯楞住，「是爸爸媽媽在催嗎？」
金寧眉眼含笑，「我也關心呀。」
高宜雯高貴美麗的容顏登時有點侷促。「生孩子是大事，急不得。我和妳大哥在結婚時便約定好了，三十歲之後我們會調整生活，準備迎接我們的下一代。在那之前，如果爸爸媽媽又問起這事……」
高宜雯打住話，有點心急的看著電梯外的小姑。
金寧意會，她恬淡笑道：「只需要再等兩年就好，我想爸爸媽媽應該不會追問了。如果他們急於抱孫又問起這事，我會幫大嫂擋一擋的。」
小姑願意站在自己這邊，高宜雯大大的鬆了口氣。「謝謝妳，小寧。」鬆開按鍵，電梯門即將關上時，冷不防的又被按開。「我聽說妳交男朋友了，這是真的嗎？」
金寧楞一下，小臉爆紅。「大嫂是聽誰說的？」
她的反應不言而喻，高宜雯詫異不已。難道金暐的猜測沒錯，小寧跟那人真的在談戀愛了？
高宜雯故意看著手錶，「哎，時間不多了，我得趕緊上去。改天我們再聊。」
放開按壓著電梯的手，門攏上。金寧分明瞧見了大嫂臨去前充滿疑慮的表情。
電梯內，高宜雯按下七樓的樓層燈，喃喃自語起來：「小寧誰不好選，怎麼偏選上爸爸和金暐都不喜歡的錢西官呀。這件事萬一教爸爸知道，怎麼得了……先不說錢西官這個人江湖味太重，不討爸爸歡心。他在這時候追求小寧，時間點太敏感……錢西官這個人對小寧是真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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