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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席絹&唐瑄

 

2-10

  位於北投的頂級溫泉會館的獨幢湯屋,裝潢上呈現的是充滿日本貴族風格的氣派,從窗外看出去,山巒疊翠,美不勝收。

 

  門拉開,一陣水霧先飄出來,金母與金寧一同走出來,兩人都穿著浴袍。

 

  金母挽著金寧,哄她開心道:「這裡的湯屋設備還不錯,妳來過這裡嗎?小寧。」

 

  「上次大嫂的部門辦慶功派對,是在這間酒店舉辦的,我來過。」

 

  金寧扶著金母坐在榻榻米上,然後跪坐在一旁,為母親倒茶。

 

  「說到妳大嫂啊,今年她也三十六歲了。」

 

  「是大嫂的生日到了嗎?可是我記得大嫂好像是十月生的。媽媽今年想要提早幫大嫂過生日嗎?」

 

  金母凝視著女兒美好的身影,眼神恍然,有點語拙:「不是不是,還那麼久的事,何況……妳大哥和大嫂人在國外,這事等他們回來再說了。媽媽是覺得妳大嫂年紀漸漸有了,不曉得有沒有生孩子的打算?我們當人家公婆的,又不好多問。」

 

  母親鮮少與金寧談到這種話題,今天突然提起,讓她有點訝異。

 

  「媽媽若是想知道,大嫂回台灣之後,我問問她。」金寧溫柔道。

 

  金母神色突然微顯焦急,她拉住女兒。「小寧。你哥哥和大嫂現在人在法國,而且至少還要待上大半年才會回來。妳要不要去那邊住一段時間,好好玩一玩?或是去那裡留學也不錯,妳之前不是有說過想去學珠寶設計?」

 

  有些詫異母親突然提起此事,金寧點頭笑道:「是呀,但是公司最近有很多案子陸續進來,我想要幫爸爸處理。雖然大嫂現在人在法國,不過媽媽您如果想要知道大嫂的生育計劃,我明天打電話過去問大嫂,還是您要我現在就打呢?」

 

  不知如何完整表達自己的意思,在不傷害女兒的情況下,金母不禁有點挫敗了。「不必現在打電話。你爸爸那裡,媽媽可以跟他說,公司養那麼多人,還怕沒人可以處理那些案子嗎?妳休假一陣子沒關係的,就出國散散心,小寧。出去走一走啊。法國有很多精品可以看可以買的。」

 

  金寧愣了下,「我目前沒有購物的打算,何況在台灣也可以散心的。」接著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媽媽,您想去法國看秀嗎?夏季的秀已經走完了,接著秋天的服裝秀嘛,我可以幫您查詢一下確切時間,不會讓您錯過的。」

 

  金母焦急了:「這些陳嫂會幫我打點好,妳不用幫媽媽擔心。媽媽只是怕妳這陣子不好受。昨天妳彰慶表哥要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妳可不要往心底放了。」

 

  金寧微微一愣,凝神回想著:「昨天彰慶表哥是有到公司找爸爸,他似乎很忙,沒時間跟我說上話。」

 

  金母戰戰兢兢,不放心地再次向她確定:「妳表哥真沒有對妳說出什麼話嗎?」

 

  自女兒被季家逃婚之後,金家飽受眾人異樣的眼光。連平素交好的親友們,在言談之間,都不免會夾雜一兩句教人難堪的問候,使得酷愛飲茶看秀的金母,在女兒與季家的婚事告吹之後,幾乎不再涉足任何上流社會的交際場所。

 

  金家人這陣子,對親友們不知是真是假的關懷目光,一律避之唯恐不及。

 

  尤其彰慶這個孩子,從小不學無術。一個快三十歲的大男人,家裡的事業不好好認真經營,一天到晚在夜店裡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家廝混,什麼都沒學會,就只學會了東家長、西家短的。金母就怕女兒再次遭受傷害,她女兒多麼乖巧溫順,從來沒有傷害過誰,她比誰都善良。為什麼她要遭遇這些?

 

  為什麼是她?

 

  金母心酸難忍,差點就紅了眼眶。差點潰堤的眼淚在瞥見女兒乖巧的面容時,她強行將情緒壓抑了下去,絕不容許任何人再傷害女兒一絲一毫,包括她自己。

 

  「媽,您喝茶。」金寧幫金母倒了杯她最愛的玫瑰花茶,隨口說著:「媽媽,是不是彰慶表哥對您說了什麼,讓您替我感到委屈呢?」

 

  金母聞言一驚,差點弄翻騰騰冒煙的茶杯!

 

  金寧見狀,趕忙伸手穩住母親的雙手:「媽媽,您小心,這茶很燙的。」

 

  金母管不了茶燙不燙了,她趕忙否認。「沒的事,沒有人對媽媽說妳什麼。沒有沒有,沒有什麼事,妳別瞎猜了。總之,爸爸媽媽絕對不會讓妳受委屈,有什麼事我們都會為妳作主的。」拍拍女兒的手安撫著。

 

  金寧眼神沈靜地瞧著母親,「我知道的,謝謝媽媽。」她注了半杯玫瑰茶,端起茶杯,淺飲一口。

 

  雖不明白母親為何會跟她談這些事,但,她們母女倆難得相偕出來泡湯。母親的邀約讓金寧意外,也有點開心。自然而然地,金寧就向母親解釋起表哥的事來,沒有發現金母臉上那一份自她被逃婚之後,日漸明顯的焦灼。

 

  「慶彰表哥是來和爸爸談購物頻道商品配送的案子。他最近開設了一間運貨行,有意接下我們購物頻道的宅配業務。」

 

  日光從屋外灑上金寧恬靜的左頰,金母聽著女兒輕聲訴說,眉頭皺了起來,嘀咕道:「彰慶開了貨運行?姊姊怎麼沒跟我說?這孩子做事還是毛毛燥燥的,事業怎能當兒戲,公司說開就開?我們的貨原來是由哪家廠商承接?」

 

  「原來的協力廠商是暢流貨運公司。這家公司近來財務狀況不穩,做事有點粗心大意,上個月弄丟了公司幾批貨,爸爸和哥哥有點生氣。」

 

  金母也不太高興了。「弄丟了貨品,理賠事小,咱們無法客戶交待事大,這當然要生氣的。但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彰慶這孩子做事不牢靠,妳記得要提醒爸爸。」說著就沈重一嘆,喃喃自語起來:「唉,咱們家今年不知是流年不利,還是怎地,怎麼接二連三出了事兒,一會兒是妳的事,一會兒是頻道台被告,這會兒連協力廠商都出問題了。」

 

  意識到自己失言,幸好這時門外有人敲門。在女兒還沒追問之前,金母趕緊對女兒說道:

 

  「肯定是按摩師來了,妳的皮膚最近有點粗糙,要好好調理。」接著對門口吩咐:「進來吧。」

 

 

2-11

  「泡完湯後接著做全身按摩最舒服了,把這陣子以來的疲倦都消除掉了。」看女兒氣色很好,金母十分開心。

 

金寧挽著金母一同走進餐廳用晚餐。「這裡真的很不錯,媽媽下次可以請爸爸一同來呀。爸爸每天都工作得很辛苦,應該來這裡放鬆一下的。」

 

  金母不以為然地揮揮手:「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個大男人,對這種女人家的娛樂沒興趣的。他那麼忙,就算難得有空好了,我看他寧願去打高爾夫球也不肯來這裡的。」

 

  服務生將金母兩人帶位到一個清幽的位置,拉開椅子服侍她們坐下。兩人坐下後,正要點餐,這時金母發現坐在隔壁桌的幾名貴婦,正是她的熟識,她突然拉著金寧要起身走人。

 

  「小寧,我們走,我突然不想吃西餐了。」

 

  金寧被拉起來,正要開口問母親,突然發現隔壁桌坐的貴婦們正是與母親常有往來的姊妹淘。金寧止住母親拉人的手勢,笑著提醒動作有些遮遮掩掩的母親。

 

  「媽媽,是王阿姨她們呢,好巧哦,她們也來用餐,我們過去跟她們打一聲招呼吧。」

 

  金母臉色一變。「不必了,小寧──」

 

  金寧已經拉著母親走到貴婦那桌,並且開口問候:「王阿姨、劉阿姨、謝阿姨,好久不見,妳們也來這裡用餐啊。」

 

  認出了金夫人與金寧,貴婦們臉色有些錯愕,但很快的笑著起身招呼。

 

  金寧口中的王阿姨不知道該說什麼,金家女兒在大婚之日遭人遺棄的事,傳遍了整個圈子。這陣子金家人幾乎消失在圈子裡,所有公開場合也難得見上一面。為什麼不出來走動了?遮醜嘛!

 

  「欵,這不是金夫人與小寧嗎?」王阿姨撐起太過熱絡的笑容回應道:「好久不見了,妳們也來用餐呀?哎呀,真的好巧。我當妳們出國去了。」

 

  金母臉色僵硬,為了不讓女兒察覺異狀,她只得硬著頭皮擺出客套的笑容應對。「是呀,真的好巧。妳們也來了?」

 

  幾位貴婦的臉色都有點不自然,她們暗暗交換一眼後,全都面帶笑容看向金寧,先後回應著——

 

  「是啊是啊,這可真巧呢。」

  

  「可不是,正想著哪天找金夫人出來看展呢。」

 

  把眾人乾巴巴的表情看在眼中,金母皮笑肉不笑:「妳們來多久了?剛在吃嗎?還是快吃完了?」

 

  貴婦們不自在的互相看了下,連忙回答──

 

  「哦,我們正要走,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對對,就要走了。」另一位見狀,連忙也推開椅子站起身。

  

  打算去結帳的貴婦,向神色僵硬的金母打招呼:「我們還有事得先走了,金夫人,改天有空約出來喝茶吧。」

 

  金母扯了下嘴角,笑笑道:「再說吧,妳們慢走。」

 

  貴婦們又禮貌寒暄一下,離開了,金母表情悶悶不樂的坐回原來的位置。直到服務生送上菜單,金寧正要與母親討論菜單,才發現母親表情不對。

 

  「媽媽,您怎麼了?」

 

  金母喃喃抱怨:「怎麼會在這裡遇見她們!」

 

  聽見母親的話,金寧不禁有些疑惑了,「您跟王阿姨她們不是常常相約出來喝茶嗎?我以為您看見她們會很開心。」

 

  金母低聲恨恨道:「我開心?這陣子我躲她們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開心遇見她們!」

 

  金寧錯愕地看著有些失控的母親。「怎麼了?媽媽……」

 

  金母低下頭好一會,才抬起含淚的雙眼,一臉悲憤地望著女兒:「小寧,發生這樣難堪的事,我怎麼跟她們見面?季家的事……把我們的臉都丟光了,我們哪來的臉去面對親朋好友?」

 

  金寧被母親的話說得更加錯愕,母親因憤恨而扭曲的面容更讓金寧的心隱隱抽痛起來。她只覺得母親的淚,好像落進她眼眶了,不然她怎麼會感覺眼裡濕濕的呢?

 

  「真虧那個季家,他們還敢天天打電話來求情!」金母恨道:「只會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上門道歉又有什麼用?這樣能彌補他們對我們家造成的傷害嗎?不負責任逃了婚,然後拚命道歉,這樣就能讓別人不再拿笑話我們家嗎?我真想不出季家人哪來的臉,居然還要求要跟妳見一面!簡直厚顏無恥,我跟妳爸爸當然不會同意!」

 

  激動地宣洩這陣子以來所承受的壓力與不滿,金母拉住金寧的手,再次勸著。

 

  「小寧,聽媽媽的勸,妳就去法國住一陣子吧!不必看到別人同情的眼光,也不必理會季家的打擾,妳就在法國安心的住到這件事情平息,住到所有人都忘了這件事後,再回來吧!這樣對妳比較好。」

 

  金寧神色恍惚,她以為逃婚的一切不堪已經過去,沒想到她的家人居然還在承受著這麼多的難過。母親悲憤傷心的面容讓金寧整個人怔住了,久久、久久無法釋懷。

 

  她不想追究什麼…..金寧閉了閉眼,將眼裡又酸又澀的淚水眨回去。她只想要好好過日子,為什麼會……這麼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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