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１７－８
馮蜜將她的跑車飆上醫院前的斜坡，繞入後方的停車場，找了空位停下來。
「謝謝妳專程到我家探望我，還送我過來。」金寧優雅地開門下車。
「等等我。」
金寧看見馮蜜推開車門，跟著下車。「馮小姐，妳──」
她的稱呼讓馮蜜一陣氣憤。「金寧！我們約好了，妳要叫我小蜜！小蜜！」
金寧一愣。「我們有約好嗎？」
「當然有。妳住過我家，我家不輕易借人住耶！這是其一。」馮蜜將公事包抓過來，關上車門並上了鎖。「我已經把我這輩子最大的弱點交給妳了，這是重點，妳以為妳可以耍賴不認帳嗎？」她沿路大發嬌嗔。
金寧一陣愕然。「妳最大的弱點？可是我並沒有──」
「哈──囉！」音調配合語氣微揚，馮蜜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馮蜜老公事件』，妳記得嗎？」
金寧一呆之後，掩唇笑起來，動作十分優雅。馮蜜忍不住一歎。
「一樣是大小姐，為什麼妳的氣質就是比我好嘛。氣人。」
金寧笑著：「妳有妳的優點的。」
「我知道我有很多優點，可是南旭不知道嘛。氣人。」馮蜜氣憤的嘟嘴。
她理所當然的自信，讓金寧既佩服又傻眼。
「金寧，妳……會不會擔心被喜歡的人討厭？」馮蜜一直想找人問問。
金寧心口一揪，無法回答。
發現金寧表情有異，馮蜜這才猛然想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雙掌合十，朝金寧猛拜。「我是豬頭三。我忘了妳跟錢西官吵架了，對不起，我問了笨問題，對不起──」
發現她是真的慌了手腳，並非惺惺作態，金寧笑了起來。伸手制止她再拜她──
「小蜜，妳不要在意。」
馮蜜愣住，紅著臉看看她。「我不曾跟別人說過南旭欺負我的事，我怕南旭更討厭我。」
金寧有些遲疑，還是說了。「何先生好像才是被流言困擾的人耶……」
「金寧！」馮蜜氣憤地指著她。「妳叫我小蜜了，表示妳是我的朋友，妳怎麼可以幫何南旭說話！」往自動門氣憤一站，門打開，有些緊張。「妳不可以移情別戀愛上他哦！」
金寧馬上回道：「我不會的。」
她當然知道她不會。馮蜜狡猾一笑，「真不知道錢西官哪裡比他好了。」
金寧但笑不語，任憑馮蜜去說了。
「連最疼愛我的爹地媽咪爺爺奶奶伯父伯母，他們都不曉得。哼！他們要是知道我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何南旭早就變成名符其實的『馮蜜老公』，哼！」 馮蜜抬頭研究懸掛在天花板的指示標誌，沈吟：「老先生住『Ｇ棟』嗎？」
金寧點頭。「是的，加護病房在八樓，一天會客三次。」
「這間醫院的設備挺新穎，比我小叔叔開的那間還大。我看看──」停步，研究著牆上的平面圖，馮蜜指指前面：「我們搭這部電梯上去就可以了。電梯來了，我們快過去。哈囉，裡面的帥哥──錢西官！方祕書！你們也來探望王老先生？」
見老闆突然呆若木雞，方祕書趕緊代答。「我們在附近拜訪客戶，總經理臨時決定過來探望王老先生。」
被馮蜜拖著走的金寧聞言一呆。抬起頭，美眸正好與在電梯內表情冷硬的錢西官對個正著。
兩人四目交接，心中各有滿腹委屈。
已經整整兩天沒見他，沒到說到半句話，金寧真的很想念他，卻更氣他居然扭曲了她的心意。看他沒有一點悔意，金寧生氣的別開美眸，不肯進電梯。
她的舉動，惹惱了錢西官。
錢西官盯著金寧，眼中有氣，語氣冷硬：「兩位要進來嗎？」
金寧心裡也有氣，她的聲音力持淡然。「不麻煩了。」說完，她急忙轉向馮蜜。「我們……」她不會說謊，心情又亂到不知找什麼理由離開，只好向剛結交不到一天的新朋友求助了，希望馮蜜能看得懂她的表情。
果然不愧為從小就懂得運用志願表達愛意的馮家千金，馮蜜秒懂，於是她突然驚呼：「討厭！我把水果放在車上了。會客時間快到了，錢總、方祕書，你們先上去探望王老先生吧！金寧，走，我們回去拿。」
金寧向兩位男士微微欠身，被機靈應變的馮蜜拉著往外跑。
上司的表情讓方祕書頭皮發麻，他也很想編個藉口跟女士們一起離開，以策安全。
錢西官生氣地瞪著金寧，直瞪到她轉身而去！然後餘怒未消的他更生氣了。腦海全是金寧無情的聲音──
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
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
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
方祕書叫著：「總經理……」
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
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
方祕書瞄瞄好像靈魂出竅的老闆，稍微提高音量：「總、總經理……」
錢西官出走的魂魄歸位，雙眸一瞅瞪向方祕書，表情不善。「幹嘛？」
「您、您的手……」指著錢西官狠狠按住電梯開關不放的食指。
錢西官火大的縮回手，電梯門合上。
方祕書盡量目不斜視，假裝沒看見老闆氣到捶門，氣到臉色鐵青。原來總經理這兩天心情不好，是因為他跟金小姐吵架了。方袐書終於懂了。
電梯在一片令人驚悸的死寂中，緩緩上升。
眼看繼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方祕書試著開口緩和害他也快心臟病發的死寂氣氛！小心翼翼道：「金小姐，怎麼會跟馮小姐在一起？」
踏出抵達八樓的電梯，錢西官隨口應道：「哪位馮小姐？」
方祕書訝異。「馮蜜，馮小姐。」
錢西官皺眉。「她也來探病？在哪裡？」回頭看去。
方祕書：「……」
這下子他終於知道，事態有多嚴重了。
１７－９
馮蜜等呀等的，總算看見錢西官和方祕書匆匆走進停車場，驅車離開，她才連忙拉著金寧到八樓的加護病房探望王老先生。
一到八樓，兩人遠遠就看見阿福像隻忠狗，坐在加護病房前，寸步不離的守著王暢。看見她們，他立刻起身相迎。
「金小姐，妳來了，老爺醒來要是看見金小姐一定很高興。」
馮蜜不悅：「我呢？」
阿福繼續向金寧報告：「我家老爺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
「死──豬──頭──，你沒看見我嗎？」馮蜜磨著牙。
阿福繼續感天謝地：「這兩天金老爺有空就過來，我聽醫生說是金老爺送我家老爺過來的，我很感謝金老爺。金小姐，妳的父親和妳一樣是大好人。」
金寧忍著笑，問道：「哪裡。你吃飯了嗎？」
阿福老實回答：「還沒。」
被人無視到這種地步，馮蜜簡直無法忍受。「喂！豬頭！」她伸出一指戳了戳阿福手臂，阿福依然無動於衷，彷彿她是阿飄，而他沒有陰陽眼看不到她一樣。
金寧覺得繼續看下去，她很可能會笑出來，於是趕緊道：「你趕快去吃飯。」
阿福開心的笑了。「我們老爺最聽金小姐的話，他最信任金小姐。我也是，我馬上去。」講完立刻走人，從頭到尾，徹底無視馮蜜的存在。
金寧吩咐著忠心耿耿的男人：「你慢慢吃，不要趕。」
已經考慮要拿刀子來戳人，馮蜜看到那個臭保鑣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可思議地跺腳。「你、你這氣人的──」
「小蜜，可以探病了，我們進去吧。」金寧趕緊拉著她進入加護病房。
１７－１０
王暢在昏睡中，金寧沒有吵他，只是站在病床邊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臉。王暢的臉色呈現蠟黃的病態，近距離接觸病人，馮蜜彷彿被這樣的王暢嚇著了，探病的十分鐘內她全程噤聲不語。
探病時間結束，兩人出來之後，馮蜜趴在玻璃窗看著不醒人事的王暢，一臉若有所思。
「我很喜歡去我伯父家玩。我記得小時候，我常常在伯父家遇見王老先生。老先生常常抱我，我記得他送了我一座小型旋轉木馬，放在我伯父家後院。」馮蜜立刻擺出驕傲小公主的架式問著金寧。「妳坐過旋轉木馬嗎？」
金寧點點頭，像是想起什麼，微笑著。
馮蜜立刻明瞭。「他也送妳一座？」
「嗯。我的木馬上面刻了好多好多花，好漂亮。」金寧陷入美好的回憶中。
「老先生怎麼都送一樣的禮物呀，好沒創意。」馮蜜嗔道。「不過他的心意倒是很感人，因為圖案不同嘛。可見是為我們量身訂做的喲。」
「王爺爺其實人很好的。」金寧站在馮蜜身畔，隔窗望著病床上的老人家。
馮蜜看得入神，一向任性的杏眼微沈，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她轉頭看看金寧，突然說：「我該走了，我得去錢景談公事。」
金寧一震，轉身對她點點頭。「王爺爺醒來的時候，我會告訴他，妳來探望過他了。」
馮蜜看看她的臉色。「妳看起來還是很虛弱，妳這個樣子，確定明天可以上班嗎？」
「沒問題的，謝謝妳的關心。」金寧微笑。
「妳不要動不動就說謝謝好嗎？我聽了好彆扭。」馮蜜瞋她一眼。
金寧依然笑著，送她走到電梯處。
馮蜜直勾勾瞪著電梯控制面板上的燈號，表情有些彆扭。「金寧，謝謝妳那天幫了我，沒讓我出糗。」
金寧也陪著她看著燈號一樓樓往上跳。「妳已經向我道謝過了。」
馮蜜看看金寧的笑臉，又張望一下王暢病房的方向，然後欲言又止一會，她突然說了──
「妳知道我在投資銀行工作吧？」
有些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提及這個，金寧仍然道：「我知道。」
「妳聽過創投基金嗎？」
金寧點頭。
「有一種基金是以企業重整為目標募集而成，妳聽過嗎？」看她一臉茫然，馮蜜進一步解釋：「妳看過『麻雀變鳳凰』嗎？李察吉爾就是在做這種工作，收購、分拆、出售。簡單來說，就是基金經理人收購巿值明顯被巿場低估的公司，經過組織再造或重整，抬高賣相之後，再把公司賣掉賺取價差。」
「組織重整？出售？」
馮蜜迴避她難以接受的目光。「組織重整是為了抬高競爭力，所以必須淘汰沒有生產力的部門，只留下具高度競爭力的部門。」
金寧努力理解，「這是縮編人員的意思嗎？」
「我們是投資方，站在我們的立場，我們只能選擇對我們最有利的方式進行收購。妳瞭解嗎？」馮蜜的表情意味深長。
金寧有些愣住。
「哎呀，電梯來了。」馮蜜快步走入。
金寧有些明白了。「小蜜，妳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呢？」
馮蜜沒有回答，只瞎嚷嚷著：「我跟錢總約了五點開會，我快遲到了。」
金寧有點懂又不太懂，她看著馮蜜，希望她能說得更明白一點。她知道，這些一定跟西官或王爺爺的公司有關。
馮蜜敗在她慌亂失措的眼神下，突然伸手按住電梯門。「妳知道ＵＣＴ銀行嗎？」
金寧努力記下每個名字。「ＵＣＴ？」
「一間成立不到十年的新銀行，他們最近成立了一支創投基金，妳現在聽到的是獨家消息哦。」馮蜜眨眨大大的杏眼。「因為我爹地是執行董事。」
金寧聽得心驚膽顫。
「查查它的資金流向。」馮蜜沒頭沒腦，突然說了：「我伯父十一月六號要召開記者會了。」
金寧終於知道她在暗示她什麼。「妳剛才說的重整基金跟暢流有關係嗎？」
馮蜜嬌媚地笑了。「事關商業機密，我不能透露。」她如釋重負地放開手，電梯門漸漸關上。「我什麼都沒告訴妳哦，金寧。」
金寧思緒亂紛紛，有些不安的走回加護病房外，隔窗看著王暢。
「分拆，出售……西官可能這麼做嗎？搶走爺爺的公司已經很過分了，如果不想經營，他就不應該介入呀。本業已經發展很好，他野心為什麼這麼大……」金寧難忍心痛，眼眶泛紅。「他為什麼要介入這麼投機的事業，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金寧的額頭抵著玻璃，心痛不已。她的腦子突然閃過一串聲音──
妳以為所有人對仁慈的定義，都跟妳一樣嗎？妳的仁慈，對暢流那些生計岌岌可危的員工來說，很殘忍，妳知道嗎？
金寧猛然抬起頭，一臉震驚。「難道……」
她轉身走向電梯，腳步越走越快。
金寧掩著嘴，低喃：「一定是這樣的。雖然有時候好氣人，可是我知道西官很善良，他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罔顧員工生計，他不會的，他不是那種人……」
她越走越急，最後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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