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６－８
洗完澡出來，錢西官神清氣爽地走出房間。
很久沒有一家四口一起坐著吃頓飯，錢母聽見兩個心肝寶貝兒子居然都還沒吃，趕緊把冰箱裡的菜拿出來，在廚房開心的施展廚藝！錢西官聞香而來，低著看著桌上的佳餚。
「哇，老媽，妳炒的菜好香。」
忙著炒菜的錢母回頭笑著：「你一定餓了吧，都快八點了，怎麼都還沒吃飯。」邊炒邊唸：「你們這兩個孩子，老是要我操心。你先坐著吃，我再炒一道菜就好啦。」
錢西官捉起一塊香噴噴的豬肝吃。「呼，好燙。」
「哥，你好髒哦……」坐在錢西官對面的錢東書呻吟。
「我剛洗完澡，哪裡髒了？」錢西官拉開椅子坐下。「老媽，好了啦，桌上已經有六道菜，不要再炒了。」
「再一道就好。」錢母把剛起鍋的龍蝦遞給錢西官，眼光掃瞄到奄奄一息的小兒子。「哎呀，阿書，你怎麼真的在餐桌上睡著呀！」
錢東書趴在餐桌呻吟：「我哪有，我才沒有睡著……」
在客廳看電視的錢父聞聲，探頭張望餐廳的情形。「阿書啊，想睡覺，快點把飯吃一吃，去房間睡比較舒服！」
錢東書繼續趴著呻吟：「好啦……」
錢西官把湯端來，迅速盛好兩碗飯，「叩」地一聲，放在弟弟面前。「起來吃飯了。」
錢東書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
把兄弟倆的互動看在眼裡，錢父欣慰不已。「我們阿書真的很聽阿官的話。你們兄弟倆的感情這麼好，以後你大嫂要是看見，她一定會吃醋的。」
「不要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會有大嫂啊。哥那麼野蠻，誰敢嫁他啊……難怪三十歲了還娶不到老婆……」
錢東書沒想到他無心的一句話，會引起父親這麼大的反應。只見錢父像是終於逮到機會了，他關掉新聞，起身，迅速向餐廳走來。
「怎麼沒有人要嫁給阿官。」錢父拉開錢西官身邊的椅子坐下，拉錢東書助陣。「阿書、阿書，你看你哥哥。」
從錢西官用力扒飯的動作，錢東書知道自己闖禍了。想到自己今天慘悲的遭遇，他頭皮開始發麻。
錢東書嚇得口齒不清：「看哥怎、怎樣啦！」趕緊低頭猛扒飯。
「看你哥他一表人材，我們村子裡那個最美的青青──」
錢西官轉身，從碗籃裡撈出一個碗放在錢父面前。「老爸，既然坐下來了就加減吃點菜吧。」
「哦，好。不是，阿官，你聽我說──」
錢西官拿起桌上的長柄杓幫父親舀湯。「來啦，老爸，喝點金針排骨湯。」
錢東書見機行事。「對啦，老爸，你不要影響我們的食慾啦。有話等我們吃飽再說。」到時候他就去睡覺了，拜託啦，老爸，你配合一下啦。他今天很命苦耶！
錢母關掉廚房的燈，端著最後一道菜過來，解下圍裙時順便坐下。
「好不好吃？」錢母展開柔情攻勢。「這隻閹雞是香華今天拿過來的。」
錢西官轉身又拿出一個碗，放在母親面前。「老媽，妳也吃一塊閹雞肉吧。」
錢西官把最美味的雞腿夾到母親碗裡，另外一隻雞腿則挾給好不容易喝完湯，又想發表高見的老爸。
「富貴，閹雞肉真的很好吃厚。」錢母被兒子的孝心感動，快樂吃起來。
錢父不放棄。「阿官啊，香華這女孩子真有心。她知道我們今天回台北，本來在高雄出差，專程搭飛機回來看我們。如果做媳婦，她這樣是一百分了。」
錢東書瘋狂加快扒飯的速度。
錢西官把兩隻雞腳挾給吃得很拚命的弟弟，若無其事說著：「阿書，你不是我們家最喜歡吃雞肉的人嗎？如果不夠，喏。」錢西官把雞肉整盤滑過去。「這些都是你的了。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自知逃不掉了，錢東書只好放慢速度，欲哭無淚道：「多謝哥，我會慢慢吃。」逃不掉了，他真的是全宇宙最不幸的國中生。早知道今天住校就好了，無緣無故，回來被哥虐待……
原來從全世界最不幸，升級到全宇宙最不幸，只需要一頓飯的工夫。
６－９
飯後，錢母端水果進客廳。「來來來，飯後吃點水果幫助消化。」
「我吃一塊看看。」錢西官順勢從沙發起身，閃開父母的勢力範圍，晃到書報架去抽出最新一期的財經雜誌翻閱著。
錢父錢母交換一個眼神。
錢父故意吃得津津有味。「哦，芭樂好甜！阿春，這是──」
「爸，你演得很假耶，拜託不要再演了啦！噢哦──」錢東書的後腦勺被賞了一記！
「大人在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我們是為了你哥哥的幸福著想，等你以後當爸爸了，你就知道我的辛酸。阿官啊，你說你爸說的對不對？」
錢西官看著商業雜誌。「對對對，我老爸說的怎麼會錯呢？」
錢父對不孝的小兒子指著錢西官。「聽到你哥說的沒有，多學學你哥！阿春，芭樂好不好吃？」
錢東書再也受不了，轉身趴在沙發椅背，伸手把櫃子上水晶娃娃拿下來把玩，打發漫漫的無聊時光。
錢母邊搖頭邊讚嘆：「哦，好好吃，好甜好甜。富貴，這是──」
錢東書呻吟著舉起手，「讓我說一次好不好？這是香華他們家種的芭樂啦！厚！」
「呵呵呵，富貴，我們阿書好聰明，他猜對一半。」錢母掩嘴偷笑。「芭樂不是香華他們家種的，是她去很貴的百貨公司買來給你們吃的。」
錢東書翻白眼，「一樣好不好？你們做得太明顯了啦。」
「你這孩子，想睡覺不快點去睡，在這裡多嘴多舌什麼！」錢父實在被小兒子氣死。
錢東書打著呵欠，「我也很想睡啊，你以為我喜歡在這裡看你們演戲哦？」環顧錢西官的房子。「媽，妳今天又幫哥大掃除了？幸好我沒住這邊，哥的東西都亂丟。」
「是啊，掃得媽肩膀好酸。」錢母捶著痠疼的肩。
「老媽太辛苦了，我來幫妳馬兩節吧，老媽。」錢西官終於放下雜誌，喀啦喀啦，手掌互折著走過來。
錢母被兒子伺候得笑呵呵，開心的享受天倫之樂。錢父打蛇隨棍上，勸道：「阿官啊，你如果對香華沒意思，你說一聲，我們不會強迫你。」
「爸，你很假民主耶，哥對林香華沒興趣啦，他都說五百次了，你跟媽還不是一直講。」錢東書邊說邊打哈欠。
「你這個不孝子！你是生出來忤逆我的啊！叫你回房去睡覺，你是聽不懂哦！」
錢東書看著錢西官，滿眼幽怨，「我也想進去睡覺啊。」
「眼睛都紅成這樣了，你這個孩子，快點進去睡覺啊。」錢母仰頭對錢西官說：「阿官好了，不用捶了。」
錢西官居高臨下瞄著弟弟。「想睡就回去睡。」
錢東書如釋重負跳起來，歡呼了一聲。「老爸老媽，我回去睡了！」神經一放鬆又開始說錯話。「老媽，妳今天看起來特別年輕耶，是擦了那瓶五萬元的乳液嗎？」
錢母被哄得心花怒放，摸著光滑的臉皮。「是啊，我就是擦了香華送的──」
錢父錢母和錢東書，同時頓住。
錢父的食指顫抖著，指向一跳而起的小兒子。「阿書，你你你……你怎麼知道香華送妳媽一瓶五萬元的乳液？」
錢西官咬牙：「錢、東、書──」
「哥！這個是你的娃娃，物歸原主。我回去睡覺了！」不負責的把水晶娃娃塞給錢西官，錢東書一溜煙跑回隔壁去。
錢父顫抖的食指轉向，指著一臉若無其事的大兒子。「阿官，你你你……你是不是早就回來了？」
「老媽，這個玻璃娃娃哪來的？」
「什麼玻璃娃娃！」錢母食指抵著水晶娃娃。「這是水晶、水晶，是很貴很貴的水晶。」
「你這孩子看見香華，人已經回來，居然沒有出來打招呼！」錢父緊咬著話題不放。
錢西官坐下來，把玩著水晶娃娃，向老媽疑惑道：「這不是我的東西啊。」
錢母湊進兒子，指著兩個小小人兒。「呵呵呵，這個新郎這樣吻這個新娘子，好可愛哦。我請人家看過，這種水晶是什麼施華──」
「人家香華來這裡等你很久，你沒有回來也就算了。今天難得你也提早回來，表示你跟香華是有緣人嘛！」
「是施華洛世奇，老媽。」錢西官感興趣看著做工相當精緻、一看就知價值不斐的水晶娃娃。「這是哪裡來的？」
錢母一臉得意。「我拿回來的，放在你這裡比較安全。你喜歡哦？」
錢父插話插到沒力。「阿官，我不逼你一定要跟香華結婚，林兄那裡，我會去跟他說。只要你肯結婚就好，你到底有沒有喜歡的對象？」
錢西官看著新娘，咧嘴笑了。「老媽，這個新娘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錢母捂著嘴偷偷摸摸說：「你不要跟別人講哦，這是我在婚禮上撿到的。」
錢西官好奇了，「哦，這麼好。是誰的婚禮啊，出手這麼大方。」
不甘被冷落的錢父，把大臉硬是擠進兒子與老婆之間。「阿官，你不是同志吧？」
「什麼同志！我兒子耶！再亂說話，你就給我小心一點！」錢母怒瞪老公。「你沒聽阿書說嗎？阿官交過幾個女朋友，因為現在的女孩子都吃不了苦，要人家哄，我們阿官工作那麼忙，他沒有時間和她們約會，那些女孩子受不了，就統統跟人家跑了！」
「喂喂喂，老媽，妳很不給我面子哦！」錢西官有些心不在焉。
「交過女朋友有什麼用？他又沒有帶回來給我們看過。我沒看到人，那些統統不算數啦！」錢父不爽被妻兒冷落半天。
「哎呀，我在跟兒子講話，你走開啦！」錢母把老公的臉一把推開，望著好像很喜歡水晶娃娃的兒子。「就是那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啊，有沒有，就是排在你和香華後面，準備結婚的那個小姐。她和香華一樣，最後也是沒有成功嫁出去，她的新郎那天也沒有來。我看她離開教堂的時候，臉都一直看著地上，沒有抬起來，好可憐。」
錢西官的笑臉猛然僵住，瞪著正仰臉甜甜親吻新郎的水晶新娘。他的心拒絕聽下去，他老媽已進一步說明著──
錢母指著：「這裡，這裡有寫那個新娘的名字──」
錢西官臉上的笑容已經在母親的解說過程中，一點一滴消失。直到錢母把水晶娃娃的底座翻起來，錢西官的臉可以說是完全扭曲變形了。因為他完全忘了──
不甘寂寞的錢父又把他的大臉擠進來，唸著刻在水晶娃娃底座的字，「季什麼的、金寧永結同心。」
錢西官見鬼般瞪著那排字，一時無法接受地喃喃自語：「我居然忘了這件事……」
見兒子臉色不對，錢母小心問著：「忘了哪件事？」
錢西官見鬼般瞪向甜蜜親吻新郎的新娘子，咬起牙：「我居然忘了問她了……」
「你忘了問誰？問什麼事？」錢父也發現兒子表情有異。
錢西官看看時間。「八點而已，她應該還沒下班……還是當面問她比較快！」
錢西官唬地猛然站起來，衝回房間。不到五分鐘，他就換好外出服衝了出來！
「老爸老媽，我出去一下，你們早點睡覺。」錢西官在玄關穿鞋子，一邊回答錢父的話：「老爸，我對香華完全沒興趣。我要的女人，我自己會追，你們不要再費心了。」
「等你追我們要追到什麼時候！我們老了，我們想抱孫女！」錢父吼道。
「三年，你們再給我三年時間吧。」錢西官毫不猶豫保證道，見老爸要開口，他趕緊說：「喂，老爸，你兒子說過的話沒跳票紀錄吧？你就當這三年我出國留學不就好了？」
錢父錢母對看一眼，態度軟化，似乎有點被兒子說服了。
「阿官──」
錢父拍拍老婆。「好了好了，我們就信阿官一次。以前一直逼他，是因為這臭小子不肯表態，現在他終於把時間定出來，這三年我們就別逼他了。」
「哎呀，不是，我不是要說香華的事。你都說那麼多了，我幹嘛還說。」錢母指著錢西官握在手中的娃娃。「我是問阿官為什麼要把那個水晶娃娃帶出去呀！」
「因為她是我的啊！」錢西官穿好鞋，起身望向錢母：「老媽啊，以後來路不明的禮物不要亂收。五萬太離譜了。」
錢母哇哇大叫：「我怎麼知道那種乳液會那麼貴啊！」
「所以嘛，來路不明的禮物不要收。妳喜歡什麼，妳兒子會買回來孝敬妳。老媽，如何？給我拜託一下啦。」
錢母無條件投降了，被兒子哄得心花怒放。「好啦，你都這麼說了。好啦。三八孩子，跟媽媽說什麼拜託，三八孩子。」錢母掩著嘴偷笑，受不了地拍拍老公肩頭。「富貴──我們阿官真的好會賺錢，他真的好孝順我哦！」
「他哪裡孝順了？」被狠狠遺忘在天之涯的老爸不爽了。
「老爸，麻煩你去挑件六萬塊的禮物，回禮給林家人。」錢西官推門而出。「你兒子現在就出去證明他不是同性戀。三年後，保證把你的寶貝孫女生出來。」
錢父楞了一會，急忙跳起來！「阿官，這種事不必證明。你可不要去亂來！你冷靜點！阿官──」
錢母拉住老公，對他比著六，同時驚叫：「六萬塊！六萬耶！需要買到那麼貴嗎？厚，利息吃這麼重，我才抹一下就漲一萬塊！阿官去公司賺錢了，你叫什麼叫啊！兒子賺錢很辛苦，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以後打死我也不會再收香華的禮物了……你就買個五萬零五百元的禮物去回，添個五百元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富貴，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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