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６－５
叮叮咚咚的來電鈴響起，錢西官打開手機，一眼瞥著來電顯示。
一陣冷風灌來，錢西官發現自己站在便利商店門口，自動門已經滑開－－
店員向客人喊著「歡迎光臨」，錢西官回他一個點頭，轉身走到店外的圓柱邊，接起電話。他的眼睛越向馬路，望向對面燈火通明的士林夜巿，看著長長的捷運車廂在璀璨的光影中來來去去。
「方祕書？嗯……大豐的ＣＡＳＥ今天提早談完，他們急著擺脫暢流，只要我們肯接下他們的ＣＡＳＥ，幫他們把這批貨先送出去交差，所有的條件從優……是啊，人家當然在講場面話，我們聽聽就好，好商量就不是生意人了……對，很快就談完，我回家了……」
電話那頭突如其來的沈默，讓錢西官挑高兩道眉毛，跟著無言了一會。「喂，哈囉，火星聽到請回答，火星聽到請回答，我說我到家了。ｏｖｅｒ。」
一時被老闆居然下班的事實嚇到，方祕書一驚，趕緊接口：「我聽見了，總經理，聽見到了。」
「現在是怎樣，老闆準時下班犯法嗎？」
方祕書決定換話題，轉移注意力，也好讓錢西官先有個心理準備，此乃一舉兩得之計。
放下最後一箱機板，方袐書喘個不停，猛吞口水道：「就、就算……金董決定力挺暢流，暢流的問題還是……還是很大的，總經理。」
「哦，我們現在扯回暢流啦？」錢西官嘴上調侃著，端正霸氣的眉宇卻因方祕書的暗示而皺起。「服務品質一落千丈，顧客一個個走人，現任的主事者態度又驕縱狂妄得很沒道理。暢流的問題還在滾雪球，目前只滾到山腰，他們的苦頭還在後面，等著看好了。」
電話那頭的喘氣聲，粗到足以刮傷錢西官的耳膜，他無言的聆聽一下，終於忍不住。「你喘氣喘得很凶哪，方祕書。」
被噎到險些說不出話，面對上司的挖苦，方祕書只能硬著頭皮擠出話：「我、我沒事，總經理。」
錢西官佯裝大大鬆了口氣。「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二氧化碳雖不是好東西，代謝太快一樣會出人命的。什麼？！你說你在三號倉庫幫忙，在幫王經理分裝要給東日的機板？我出門之後，你就急急忙忙趕去倉庫為公司奮鬥了？！」
面對老闆裝傻的態度，方祕書只能淚奔。他明明沒有說那麼多話，他明明只說他人在倉庫呀！總經理……
方袐書在心中懺悔了起來，並且悔恨不已。屈服在董事長的眼淚之下，騙您去教堂結婚，都怪我一時心軟、耳根子太軟了；害您在金特助面前出糗，是我一時粗心大意；明明生活靡爛到該送去勒戒所勒戒，我還勸你對業務部的同事得過且過，怪我一時昏昧失言。總經理，我錯了！我錯了！
電話那裡傳來陣陣的幽嘆聲，錢西官忍著笑，故意語重心長起來。「願意發揮同事愛是好事，你嘆什麼氣啊。這節骨眼你願意付出勞力，共體時艱，我不會不感動。不感動的還是人嗎？你說對吧？」蓄意等一會兒。「怎麼不回答，我在問你話啊，你說對吧？」
方祕書有些被感動到。總經理這個禮拜心情很好，跟那天在酒店發怒的感覺差真多。
「好了，去吃飯吧，把老王一塊押去。」
「多謝總經理的關心！向您報告完金兢的事情，我馬上就去！」他終於可以假釋出獄了！
錢西官笑著催促：「那就快說啊，喘什麼喘。」
方祕書抹去一把汗，深吸一口氣。「目前金兢對暢流的態度還在留校察看的階段，金董出國後，金兢的內部為了要不要撤換暢流的事鬧翻天了。」
這個結果錢西官倒是不意外，他簡短的哦了一聲。
「聽說林副總傾向換掉暢流，他的態度相當強硬。金董這邊的人堅守老闆的指示。因此，這陣子兩方人馬鬥得很厲害。」停下來喘口氣。
錢西官滿眼沈思，笑了。「你喝口水再繼續吧。」
知道老闆對金兢的看重，方祕書迅速喝水後，語氣也謹慎起來。
方祕書聽見什麼聲音，無故縮了縮身體。「目前這件ＣＡＳＥ聽說是落到金特助頭上──」
一愣之後，錢西官爆吼出聲：「金董把爛攤子丟給他女兒收拾？！」該死的金永達！
方祕書被老闆激動的反應嚇一跳。「總經理，您言重了。」
「我哪裡言重，你能昧著良心發誓說暢流不是爛攤子嗎？」
方祕書摸著良心沈默片刻，終於改口：「總經理英明，您言之有理。」
錢西官沈思著。難怪寧寧前天會打那通話來，難為她了……
「那什麼聲音？」錢西官皺眉。
方祕書的語氣有點慌亂，「沒事的，總經理。」
方祕書口中迭聲喊著沒事沒事，錢西官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是一陣略嫌慌亂的腳步聲。再來，他又聽見王尚峰的呼喚由遠而近——
「方祕書──放飯了，我們吃飯了。方大哥，你在哪裡──我們先去吃完飯，回來再繼續裝箱啦。」
只要沒課就到倉庫幫助的王尚峰，在熱情呼喚方祕書的聲音，聲聲傳進一臉嫌惡的方祕書，與笑意重回臉上的錢西官耳中。
東張西望中，王尚峰的雙眼驟然發亮，「方祕書，原來你躲在這裡哦！又不是老鼠，你真好笑！」跑過來強行拉著方祕書向外走。
「非常抱歉，總經理，這裡有點吵。」方祕書扛出總經理名號，希望鎮壓一下沒大沒小的工讀生。不料適得其反──
王尚峰跳了起來，「方祕書，你在跟老闆通電話嗎？讓我聽一下！」
因為手機通話費太貴，王尚峰在表姊方詠恩英明領導之下，非到不得已的地步，他絕不動用自己的手機。「只講一下就好，方祕書，做人不要這麼小氣嘛！」
方祕書竭力抵抗魔爪入侵。「我跟總經理在談公事，你在場，我們不方便談。」
「那就讓給我談啊！給我給我，你現在跟我拉拉扯扯，讓手機閒在那裡真是太浪費了！方祕書，讓我表姊看到她會打死你的！」
錢西官笑著喝令：「帶隊去吃飯吧，今天辛苦了。」
方袐書轉來轉去，閃躲著王尚峰不屈不撓的雙手，並且感動不已：「總經理──」
錢西官長嘆一聲，「阿峰說的很對，吃完飯，你們才有體力打拚到半夜。你常常說願為公司效犬馬之勞，害你等了十年，真是對你過意不去，現在機會終於來了，你可以將犬馬精神發揚光大了！」
方祕書的心一顫，揮開王尚峰纏過來的手臂。打拚到半夜？這不是要整他嘛，總經理，他知道錯了，他錯了！給他一個痛快吧！不要再凌遲他了！
方祕書欲哭無淚，「總經理的意思，我明白了。這段時期，物流中心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總經理千萬不要客氣，儘管吩咐一聲。」
「你都拜託成這樣了，我有事不吩咐你，對你真的說不過去。你快點去吃飯，八點還有一批貨要進去，記得把老王押去吃，他年紀也不小了，叫他不要逞強。」
一掌把王尚峰硬要巴過來的臉推到一邊，方祕書的眼睛看向倉庫外頭，坐在堆高機上辛勤移動貨物的老人家。方祕書看得於心不忍，低聲提醒上司：「總經理，王經理今天又扭傷腳踝了。」
錢西官臉上的笑意全去，他沈默了一會。「我知道他應該退休享清福了，幫我看著他一點。另外，你明天跟光照的老闆聯絡一下，我後天要請他吃頓飯，看他能不能抽出時間。從暢流移轉過來的ＣＡＳＥ，物流中心目前的狀況可能無法消化，必須發包一部份給光照。你把這些話寫成公文給各主管看過，徐經理那邊你用電話先通知他一聲。記得，要讓他知道只有他被電話特別通知，我最近沒心情聽人囉嗦，你的狗腿長才合他胃口，麻煩你擔待一點。」
方祕書尷尬地乾笑兩聲。「好的，我知道該怎麼做──」
原本一直吵著要錢西官講話的王尚峰聽見什麼，突然朝外面跑去。不一會兒他跑回來，這時，方祕書已經聽見倉庫外面有人在吼叫！那聲音大到手機這頭都清晰可聞，錢西官皺眉：
「你那裡有點吵，怎麼了，好像有人在吵架？」
王尚峰收起嘻笑怒罵，比手劃腳，神色緊張的叫方祕書快點結束通話，以免讓錢西官聽見這邊的吵鬧聲。
方祕書機警的朝倉庫最後面退去，遠離咆哮聲。「有批貨趕著送件，大家緊張起來，火氣就來了。佔用總經理寶貴的用餐時間，如果沒有別其他吩咐，我們出去用餐了。」
錢西官察覺不對勁，他沒有多說什麼。「記得把王經理拉去吃飯。桃園分公司等一下會派人過去幫忙，你、阿峰，還有王經理吃完飯就回家休息了。這陣子辛苦你們了。」
感動不已的結束通話，方祕書與王尚峰跑出倉庫去查探究竟。
一到倉庫外面，兩人就看見被業務當眾咆哮的司機氣不過，他低吼著，朝還在無理取鬧的業務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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