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20-13
日子一天天過去。錢西官是在充滿緊張與焦慮的情緒中度日。
星期一,員工們進進出出錢西官那充滿陷阱的辦公室,忙著搬家。
搬家時,錢西官一邊在辦公桌上皺眉看公文,一邊接聽電話:「田祕書怎麼說嗎?今天沒空檔,好,再約。」
星期二,開董事會時,錢西官被眾董事輪流疲勞轟炸。中場休息時間,錢西官打電話給方祕書──
「這些老人快要急出心臟病了,金永達那邊有空檔了嗎?好,再約。」
星期三,錢西官巡視暢流各物流中心。趁著吃飯空檔,打電話,電話一接通──
錢西官咬一牙:「再約。」
星期四,錢西官和方祕書從債權銀行走出來,一臉凝重。他轉向方祕書,正要開口──
方祕書顫顫開口:「報告總經理,金董在協調一件突然爆發的勞資糾紛案,今天心情不佳。恐怕……」
「田祕書連這種事都告訴你?」錢西官視而不見地望著午後的車潮。「看來她真的束手無策了。」
方祕書也頗感束手無策。「那?」
錢西官大步走進停車場。「再約。」走了幾步,他提醒:「還有,幫我準備帳篷,這禮拜六再約不到人,我就要去金家露營了。」
20-13
星期五,金競的一級主管齊聚會議室中。
金永達做出指示:「這件專案照金總擬定的方法下去做。專案經理由金總指派,不必再向我請示。」
「是的,董事長。」
金永達掃了眼所有一級主管。「沒別的事,今天就開會到這裡。」
所有主管起身,恭送金永達離開會議室。田祕書尾隨其後走出去,向金永達簡報下午的行程表,一邊想著如何將話題導向錢西官那邊,才不會引起老闆的反感。
這個禮拜,錢西官天天來電疲勞轟炸,連耐性驚人的她都快捉狂了。
田祕書說著:「董事長下禮拜一飛美國的班機和住宿,已經確定完成。」
金永達突然想到。「把班機時間改成下午,另外,妳叫人準備一下,夫人這次要跟我一起去美國。」
田祕書十分訝異。「夫人今年要跟董事長一起去拜訪客戶嗎?」
「我讓她別去,怕她覺得商務旅行枯燥乏味,累壞了。她說沒嘗試過,想試試看。」金永達有些無奈,又有些開心。
老是一個人四處出差,他也累了,偏他不好女色,不像別的老友到處都有小情人可解悶,不怕寂寞。比起肉體之慾,他更注重心靈的契合,所以這回妻子願意陪他出去走走,他自然是開心的。
田祕書輕輕的啊了一聲,便沒講話了。金永達奇怪地看著跟隨他一輩子猶如他另一個女兒的祕書。「怎麼啦?」
「夫人想陪董事長。」田祕書呵呵笑著,點到為止。
走路儀態優雅迷人的金永達雙腳頓了一下,他一臉尷尬。「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好陪不陪的。」
成功的在老闆心中掀起漣漪,田袐書便打住話題。「那寧小姐呢?」
「她今年要留在台灣,陪──」金永達頓住,好像有點難以啟口。
電梯抵達,他走了過去,田祕書跟上。她本以為金永達會略過錢西官這個敏感的問題,沒想到──
金永達開口:「小寧今年要陪那小子過節。」以雲淡風輕的優雅語調,卻難掩女兒被搶走的不滿,不過把話說完,這是他最起碼的風度。
看樣子錢總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啦。田祕書笑了。「錢總經理年輕有為,我相信寧小姐以後會很幸福的。」
金永達淡淡的嗯了一聲,腦中閃過──
——爸,請你不要再傷害西官好嗎?生長環境真的很重要嗎?我該怎麼做才能讓爸爸接受西官呢?
——你要感謝小夥子不計前嫌,他願意替你揹黑鍋!人家知道你臉皮薄,知道你什麼都不注重,只重視臉皮!
錢西官沒有重提這件往事,的確令金永達對他刮目相看。但這不是他願意試著接受他的原因。
「王老得理不饒人,不過他是唯一敢對我說真話的人了。」噹地一聲,電梯抵達頂樓,金永達跨了出去,看見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古為鏡,可知興替,以人為鏡,可明得失。」說完,又是一嘆。
心知老闆只是一時有感而發,並不是真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真知灼見,田祕書笑而未答,專心當好聽眾。
「今天的會議進行得挺順利的。」想開之後,金永達心情愉悅。
「是的,提前一個小時結束。董事長,暢流的錢總經理早上打電話過來,希望跟您約時間見面。要不要約他過來?」田袐書提議。
金永達愣了下。「他有這麼急嗎?」
田祕書笑著說:「錢總做事情很重效率,他是蠻急著見董事長的。」
金永達還是不解。「一天不夠他說明嗎?」
這下換田祕書愣住了。「可是董事長下星期一就要去美國了,錢總無法跟董事長見上一面,所以他才會心急如焚。」
金永達皺眉。「無法見上一面?」緩步走向辦公室,思索之後,他做出決定回頭交待袐書──
「妳問問錢總,一個小時夠不夠?如果他願意──」
曹協理坐在董事長室前,一看見金永達立刻起身。「董事長,購物台今天又有人遞辭呈了。」
金永達打住話,急問:「這個人是誰?」
曹協理臉色不太好看。「我們的購物天后。」
「進來裡面談。」金永達臉色鐵青,疾步走向辦公室。「田祕書,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們。」
「是的,董事長。」
「對了,錢總經理那邊──」進入辦公室之前雙腳一頓,金永達有些遺憾地交待:「只好暫時擱下了,妳幫我轉達一聲。」
「好的,董事長。」
田祕書知道,錢西官今天又無法如願與金永達見面了。而,金永達離開台灣的日子只剩不到三天了。
田祕書打趣著喃喃自語:「明天再約不到董事長見面,那小子只好去睡小寧房間比較快了。露營?裝什麼清高,傻小子。」
20-14
第一次到這麼高檔的沙龍做臉護膚,錢媽覺得自己好像脫去一層皮,走進美容會館前,她是一隻萬里來的醜小鴨,出來時,她已經變成一隻好美麗的天鵝了。
錢媽很不好意思。「親家母,讓妳破費真是不好意思。」
金母關心著:「妳的皮膚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不會不會,我覺得我今天變得好美麗。」錢媽捧著好像年輕二十歲的臉。「對了,妳跟親家公說了沒有?」
金母微笑:「說了。」
錢媽急問:「那親家公怎麼說?」
「他答應了。」金母有點臉紅地低語:「我們下星期一會一起去美國。」
「對嘛對嘛,妳跟其他夫人要玩有的是時間,這樣才對嘛。夫妻本來就是在一起,我跟我老公都嘛一起去南部找親戚玩,一起種菜,一起出海釣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不是認命,這是我們女人家的智慧。男人笨笨的,不懂啦。」
金母莞爾,聲音很輕柔:「謝謝妳教我夫妻相處之道。」
「小寧!我們在這裡!這裡!」錢媽遠遠的看見金寧就猛揮手,沒聽見金母的話,她指指金寧,回頭對笑得好有氣質的親家母說:「小寧來接我們了!她好像我們的女兒,妳把小寧養得好有氣質哦,親家母。」
金母望著遠遠走來的金寧,她整個人洋溢在被人愛著的幸福之中。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金母知道,她女兒真的找到了一門好婆家。
錢媽拉著金母,有些想要現又強強忍住的表情。「親家母,妳常常帶我去玩,我都沒有回禮,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帶妳去參觀一個很好的地方,我們走,快點!」
20-15
「我擔心死了,就怕你出事。幸好你好好的。」季母一見到心肝兒子,就飛撲過去抱住他。「你可嚇死媽了。」
連累母親受害,季雅棠一陣愧疚與心疼。「媽,妳在電話中不相信我沒事,現在親眼看到,可以放心了吧。」
這些天提心吊膽度日的季母,抱著兒子就不放手了。「你都不知道,電視上報得好嚴重,還說有人受傷,我嚇死了。」
「電視報得太誇張了,其實大家都沒事。」
安撫專程到公司來看他的雙親許久,等到雙親心情穩定下來了,季雅棠才送父母走出倉庫大門,一邊跟其他工作同仁打招呼。
一名司機從辦公室裡抓了出貨單據,正往出貨區方向跑,路經季雅棠身邊時,開口對他道──
「書生,我貨已經裝好,現在在熱車了,一分鐘後就要出發到市區了哦,你不是要搭便車,要快點過來哦!」
「好的,我馬上就過去。」季雅棠對司機揮揮手。
季雅棠將父母帶到他們停車的地方。季母還在紅著眼眶殷殷叨唸著──
「你還是不打算搬回家嗎?看看你,都瘦了好多,週末假日還在加班……」
「媽,我沒有瘦,事實上還胖了好幾公斤。最近工作比較忙,所以食量非常大,昨天中午還一口氣吃完兩個便當呢。週末假日加班,代表我們公司業績蒸蒸日上啊。」
沈默了許久,觀察了許久,季父終於開口:「雅棠,你待的這間公司,最近新聞很多,雖然說併購了暢流那間大公司,可是商界其實並不看好錢景的未來,總覺得你的老闆太過好大喜功,沒有能力經營起這麼大的物流事業。對於這種情況,你有什麼看法?」
季母也看衰。「我看這間公司也撐不過三年,雅棠,家裡有事業給你接,我就不懂你為什麼要堅持到這裡做苦工?人家都說錢西官接下暢流那個空殼子,簡直是自殺,連帶會把自己拖垮,沒什麼前途的。」
季雅棠反對他們的說法。「不是這樣的,爸、媽。這些日子以來,我跟在錢景的老闆身邊學到了很多東西,對他這個人有一定的瞭解,他不是好大喜功,也不是外面所傳言的魯莽粗率,他其實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我非常佩服他。」
「就算是這樣好了,錢景到底也是別人的公司,你留在這裡,做得再好,也不會有什麼成就不是嗎?」季父還是希望兒子回來接掌家業。
「對啊,公司做得再好,也終究是別人的,還不如回到家裡,家裡的大片事業還等你來接呢!」
季雅棠試著說服母親。「媽。我說過了,我想要趁這個機會,好好磨練自己,不管將來怎麼樣,我很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
「可是──」她捨不得兒子受苦。
「我們別談這個了。對了,爸,公司一切都還好嗎?」
「還可以。雖然與金兢結束合作,但我們已經跟其他購物台簽約,也在百貨公司拓了幾個點,銷售的情況還不錯。」
季雅棠鬆了口氣。「那就好。」
不遠處的一輛貨車裡,探出司機甲的頭,大聲叫嚷喚人:「書生!要走了哦!」
季雅棠大聲喊回去:「就來了!」他回頭對父母道:「好了,我得走了,車子在等我呢。爸,媽,我下星期天會回家,到時我們再談。」
季雅棠快步跑向貨車,俐落的跳上副駕駛座,離開了。那矯健的身影,跟以往文弱的模樣判若兩人,季家父母看得五味雜陳。
20-16
季家兩老目送兒子上車離去,許久之後——
季母就是捨不得。「看看他,過的是什麼苦日子!我們把他養這麼大,從來不捨得讓他吃一點苦的,偏偏他自個兒想不開,跑出來吃苦!」
季父格局大,看事的角度不同,他卻覺得有點欣慰。「別再唸了,這是雅棠的選擇。我想過了,他出來磨練磨練也好。以前,我們是太保護他了。」
季母氣道:「磨練什麼啊,他在這種地方當小職員,有時還跑去搬貨做苦力,我看了真是心痛!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害的!要不是她──」
就在季母恨聲罵方詠恩時,方詠恩正好帶著三個業務過來。車子停在季家的車旁,方詠恩沒注意到兩老,一下車就對業務員們指揮道──
「離十點半開會還有半小時,我們等一下先去幫忙搬貨。明宏,後車箱裡的飲料和點心記得拿出來,先放到大辦公室那邊──」
方詠恩沒能把話交待完,因為她看到了季家兩老之後,愣住了。
季母也看見她了,心火頓起:「方詠恩!妳怎麼會在這裡!」
方詠恩瞥了他們一眼,轉向業務員們交待:「你們先進去,我一會兒就到。」
不明所以的業務員們進去後,季母率忍不住質問:「方詠恩,妳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妳還在糾纏我兒子?妳把他害得還不夠慘嗎?妳──」
季父拉住妻子。「好了,別說了。」
季母不管不顧。「為什麼不能說?我恨不得──」
季父語氣冷淡:「她現在已經跟雅棠沒關係了,妳跟一個沒關係的人鬥什麼氣?」
季母想了一下,露出假笑。「說的也是。」
季父冷漠的眼看向眼前這個心機重的女子。「方小姐,妳也認同我的說法吧?就算妳跟雅棠在同一個公司工作,也已經沒有關係了,對吧?」
雖然表達方式不同,但他們要的都一樣──希望方詠恩親口說出與季雅棠已經毫無瓜葛的承諾。
方詠恩被他們的眼睛刺激到。「這我可不敢保證!」
季父眼一冷。「妳的意思是?」
像是天生犯沖,即使如今的情況而言,她最好無論受到什麼侮辱都要陪笑臉面對季家長輩,但是天生的傲氣又讓她無法在兩老面前卑恭曲膝!心中叫糟,但衝出嘴邊的話,卻是沒有絲毫客氣──
「就算我不想跟季雅棠有瓜葛,也要他別來煩我才行。」
季父氣笑了。「妳以為雅棠還會笨第二次?」
季母則怒了。「妳別痴心妄想了!如果妳有良心,就該放過他,妳想要雅棠害死才甘心嗎?妳的心怎麼這樣狠毒!」
方詠恩反駁:「我沒有!他出來獨立,有所成長,對他的將來絕對是有益無害的,怎麼說是我害他?我並沒有──」
「妳不用說了,反正以後不會有機會再見面。妳怎麼想,對我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們走。」季父扶著季母的手肘就要離開。
「妳給我離雅棠遠一點!」季母厲聲警告。
方詠恩被她激怒。「不可能!」
「妳這個女人──」季母回頭想要跟她理論。
「別理她。走了。」季父看了下來來去去的司機和職員。
季家二老氣沖沖的上車,離開了錢景倉庫。方詠恩冷冷的瞪著車子遠去,雙手成拳,卻隱隱發抖著。眼中帶淚,倔強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在方詠恩的身後,金寧靜靜望著她。金寧正要離開錢景倉庫,不意撞見季父季母與方詠恩對話。
在方詠恩發現之前,金寧便已悄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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