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20-10

  金寧走出電梯,正要按錢東書家的門鈴,錢媽正好從家裡推門走出來,一邊回頭吩咐著已經火速將飄流木運來台北雕刻的錢爸。

 

  「阿貴啊,你是故意把字寫那麼醜嗎?重寫啦!太醜很丟我的臉耶。」

 

  「我的字醜?!」錢爸的聲從屋內吼出來,明顯是男性尊嚴受創:「這種字哪裡醜!哪裡醜了!妳過來看清楚!哪裡醜!」

 

  錢媽從鞋櫃拿出鞋子彎腰穿著,一邊恥笑,沒發現金寧在外面。「笑死人了,明明就是很醜,上次你嫌我的衣服難看,我都很優雅沒有生氣了。哎喲,真是笑死人了,哪有男人被人家一嫌就翻臉的。」

 

  被傷了男性自尊心的錢爸繼續怒吼:「妳那種樣子叫沒有生氣!厚!妳不會欣賞,就不要在那裡亂怪別人字醜!」

 

  「哎喲,不跟你計較,人家小寧在樓下等我了,我要坐司機的車子去逛街耶!」

 

  錢爸緊張起來,「讓人家等就失禮了,快去快去。」

 

  「好啦,啊飯在電鍋,你自己餓了就拿出來吃,不要只顧著雕刻。啊,我走了。」錢媽捂著竊竊發笑的嘴,與老公邊鬥嘴邊把大門關上,轉身這才發現──「啊,啊啊,妳怎麼上來了。」上次凶金寧的記憶仍在,猛然看見她,錢媽一時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叫她。

 

  第一次單獨跟錢媽相處,金寧緊張地欠身。「錢媽媽,午安。」

 

  錢媽也一派淑女樣。「妳也午安。」

 

  金寧指了指她手中的紙袋。「這袋衣物就是要拿去退還的嗎?」

 

  錢媽一臉靦腆。「是、是呀。真的可以退嗎?他們願意把錢全部退還給我嗎?」

  

  金寧很確定:「我問過店家了,沒問題。我來拿好嗎?」

 

  「不用了,這個又沒有很重。而且哦,」錢媽上下打量體型纖瘦的金寧。「妳比我還沒肉耶。以後我的孫子孫女會不會也像妳這麼瘦巴巴,沒什麼肉啊。幸好我家阿官讓我養得很壯。以後男孩子像他,女孩子像妳和金夫人,哎喲,那個畫面,真是好美哦。」越來越陶醉,捧頰咯咯笑起來。

 

  金寧的臉微紅。「錢媽媽,衣服還是我來拿好嗎?您是長輩。」

 

  錢媽怔了一下。「你們家的家教真的很好耶,難怪看起來好有氣質。」

 

  金寧臉紅紅。「哪裡。」

 

  錢媽看到她居然臉紅了,驚訝:「我誇妳們家,妳不好意思哦?」

 

  金寧老實點頭。「是、是的。」

 

  錢媽拍一下金寧。「哎呀,我以為妳不好親近,原來妳跟我們一樣都是老實人。我孫女以後跟我撒嬌一定就是這個樣子啦!」還是把袋子交給她。

 

  金寧臉紅到不行,手忙腳亂地指著錢家。「錢媽媽,我──」

 

  錢媽看著跟她反方向的金寧。「電梯在這邊,妳要去哪裡?」

 

  金寧指指錢家大門。「錢爸爸在家,我想向他問安。」

 

  錢媽聞言一驚,想起老公那醜不拉嘰不能見人的字,以及被木屑弄得亂七八的客廳。趕緊──

 

  「不用問安了,我們家沒有那麼注重禮數啦!」拉著金寧往電梯走去。「我晚上回來會幫妳問候他啦。我們不會很計較這些東西,妳不用擔心。阿官如果因為這樣罵妳,不用擔心,我給妳靠。」

 

  金寧一楞,笑容溫柔。「謝謝錢媽媽。」

 

  「不客氣。以後──」錢媽彆扭地等電梯,眼睛左飄右飄。「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金寧忍著笑意,跟著錢媽走入電梯時,她關心地偷瞄一下錢媽的頸子,看見紅腫好得差不多了,她微笑著,沒講什麼。

 

  很在意未來媳婦對她的觀感,錢媽看見金寧在偷看她的脖子時,全身緊繃,她以為金寧會藉機提起她硬要穿不適合她的名牌衣服的糗事,錢媽提心吊膽地等著,她一直等著。結果──

 

  金寧按住電梯門,見錢媽不知為什麼不肯出去,納悶:「錢媽媽,一樓到了。」

  

  錢媽如夢初醒。「我們社區的電梯好快。妳看,一樓到了一下子就到了。」

 

  金寧乖巧應和:「是啊。」

 

  兩人結伴走出電梯。錢媽媽瞄瞄氣質高雅的金寧。「那個小寧,我問妳一件事哦。」

 

  金寧緊張起來。「您請問。」

 

  錢媽湊過去低聲說:「我穿這個牌子的衣服真的很難看嗎?」

 

  金寧呆了一下。「我的看法可能會惹您不高興,不過我還是不願騙您。這個牌子的衣服就算質料適合您,它的款式也不適合錢媽媽。」

 

  「妳跟金夫人說的話一樣,妳的說法都沒變耶。」錢媽讚嘆。

 

  見她沒有生氣,金寧鬆了口氣。「媽媽那天拿給您穿的衣服,價位比這牌子的便宜大約三分之一,而且耐穿哦。」

 

  錢媽眼睛發亮。「那件衣服那麼美麗,結果比那件花花衣便宜哦?」

 

  金寧用力點頭。「嗯。」

 

  錢媽腦海不期然想起那日在會場廁所遭到恥笑的心酸往事──

 

  ——那位錢夫人的穿著,真難看,虧妳誇得出口。

 

  ——那麼難看的衣服,真不知道她怎麼挑的。她穿衣服難道都不照鏡子的?

 

  兩人步出大門時,錢媽突然長嘆一聲。

 

  金寧被她突如其來的嘆氣聲嚇了一跳。「錢媽媽,請往這邊走,車子在這邊。您還好吧?」

 

  「小寧,我跟妳說,那天有人笑我──」

 

  「伯母!」林香華從對面走過來,揚手向錢媽打招呼。「伯母,妳上個禮拜參加了那個宴會好不好玩?妳穿那件衣服一定有很多人讚美妳吧!」看見錢媽挽著金寧。「伯母,這位是?」

 

  錢媽一看到她就抱怨:「香華,那些衣服不好穿,我全身一直過敏。」

 

  林香華不相信。「怎麼會,那些都是名牌衣服,怎麼會不好穿!」

 

  「名牌衣服也要看人穿。」經一事長一智,錢媽說著:「我不適合穿那個牌子的衣服,妳伯父和阿官他們都說很難看。」

 

  「怎麼會難看,明明很好看的。伯父他們可能覺得價格太貴,所以覺得不好看吧!」林香華乾笑,趕快把握機會。「不然,伯母,我們再去逛街,現在西官──」

 

  真的有理說不清,算了算了,反正香華媽媽說,香華現在有個交往的對象,比她家阿官還要優。怎麼可能?!她家的兒子那麼優秀,誰能比得上。錢媽在心裡吐槽。「香華,不好意思哦。我跟小寧約好要去退衣服。以後再──」突然看到坐在車上的人,脫口而出:「親家母──妳也來了哦!」與金夫人一見如故,開心笑起來,整個社區都聽見錢媽愉悅的笑聲了。

 

  包括看見她們走來推開門正要下車的金母,所有人都被錢媽這熱情有力的一叫給楞住。

 

  「小寧,妳媽媽也來了哦!妳這三八孩子,妳怎麼沒跟我說一聲。」錢媽拍了下三八孩子。

 

  金寧忍住笑。「對不起,媽媽說她也想過來看看春季新裝到了沒有。因為媽媽是臨時決定,她說她什麼都沒準備,也沒知會錢爸爸和我父親,若是冒然上去打擾,對您們很失禮。改天她和爸爸會正式登門打擾您們。」

 

  錢媽開心都來不及了。「沒關係啦。看看妳,妳都流汗了,妳很緊張哦?」

 

  金寧本想以點頭代答,轉念一想又老實回答:「是、是的。」

 

  「妳這個傻孩子,我不是說過我們家不重禮數了?」好像看到偶像,錢媽開始緊張地整理起頭髮。「我頭髮有沒有亂?」

 

  錢媽那聲親家母,讓林香華隱隱覺得不對勁。她連忙開口:「伯母,妳怎麼梳都很好看!」

 

  錢媽嚇一跳,回頭看見林香華居然還在。「香華,妳去忙妳的事,妳媽媽說妳快訂婚了,記得寄喜帖來啊,我們一定到。」看見林香華臉色僵住,錢媽嘆了口氣,拉走金寧。「小寧,妳覺得我這個髮型怎樣,好看嗎?」錢媽在心裡嘆息,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這麼複雜,要不是前些天遇到香華媽媽跟她炫耀,她還不知道香華已經有交往的對象了。

 

  這就是人家說的劈腿嗎?

 

  呸呸呸,阿官又沒有跟香華交往,劈什麼腿啊!錢媽心情複雜。

 

  金寧沒留意到錢媽的心思,真心讚美道:「這髮型很適合錢媽媽。」

 

  錢媽看著單純的金寧,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還是阿官的眼光好。「我知道妳不會騙我,妳說適合就是很好看。快點快點,我趕快過去給金夫人看看,我好喜歡看妳媽媽穿衣服,她好會打扮。我們快走。香華再見哦!」」

 

  錢媽拉著走,臉上堆滿笑。臨走前,她不忘禮貌地回頭向臉色發綠的林香華點頭致意。

 

  錢媽看見金母在環顧這個社區,遠遠就介紹起來。「金夫人,妳看錯邊了哦,是那間啦,有沒有最上面那兩間,有沒有,最豪華氣派那兩間就是我們家很會賺錢的阿官買來──」

 

  沒想到錢媽會以子為傲得如此徹底,金母一陣微愕之後,忍不住微笑起來。她循聲望去,映入眼簾是高樓之上的藍天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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