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19-4

  愣愣坐著的錢西官,看著眼前的灰燼,腦中不斷有回憶交錯──

 

  十年前,錢西官與王經理在一片黃地上舉行破土儀式。錢西官年輕的臉孔漲滿興奮與期待,在員工熱情無比的歡呼聲中,他用力鏟下人生大夢的第一鏟!

 

  錢西官的黑髮在炙陽中飛揚閃耀,舉高鏟子迎向炙熱的太陽,仰天大笑:「老王,我們終於跨出第一步了!這塊地是我們的了!」哈哈大笑。

 

  王經理笑容滿面。「以後你要更努力賺錢還貸款了,阿官。」

 

  「看我的。」錢西官豪氣萬千。「錢景物流王國,全看我了!」

 

  回憶中,那個年輕豪邁的笑聲,讓火場中掩面而坐的人動了一下。

 

  心痛到知覺整個麻痺,錢西官不知道他發呆多久,等到他兩眼發痠,拿掌心揉著爬滿血絲的雙眼,他才發現整座倉庫冷清清,沒有人聲。錢西官回頭瞥了一下,發現眾人早已離去,滿目瘡痍的火場更顯空曠淒迷。

 

  天色灰濛濛的,冬天清晨的氣溫異常陰寒,火場被餘煙繚繞。

 

  火場燃燒不全的煙味,一再刺激著錢西官無法放鬆的神經,他呆呆看著自己胼手胝足建立起來的倉庫,雙腳泡在水裡,他沮喪不已、絕望不已。

 

  ——今天是我錢西官這輩子最幸運的一天。賊抓到了、機械來了、公司上軌道、合作案談判順利。

 

  想起昨天對女友發下的豪語。錢西官雙唇抿成一直線,滿心煩躁。偏偏——

 

  ——所有問題都解決了,我很高興,很高興……我好像突然在今夜得到了全世界,我有點……不敢相信。

 

  沒想到他會被命運開了這麼一個超級惡劣的玩笑,錢西官將兩隻氣到微抖的手掌,狠狠抵住他忿忿不平又頭痛欲裂的額頭。

 

  ——妳睡飽一點,明天全看我了!

 

  錢西官望著濕漉漉的地面,眼神倔強又絕望,欲哭無淚。

 

  他不斷地想著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不斷地想著他沒日沒夜地工作,好不容易清償了第一筆貨款,好不容易熬過十年風雨,好不容易從被自己人被馮董背叛的傷害挺過來,好不容易的終於向王暢低頭。這一切是為什麼?

 

  就為了這麼一把該死的火?!

 

  他經營處世一向坦蕩,從無傷人之意,為什麼卻落得一場空。為什麼?

 

  以為就要美夢成真了,沒想到美夢與惡夢只有一線之隔。一把火讓他失去跟王暢談判的利基,一把火毁了眾人的心血、他的夢,惡夢像骨牌效應一樣,一個一個接著來,錢西官備受打擊,他全身泛寒,不接受這場惡夢似地用力撐住他的額頭。

 

  原以為的全世界,如今只剩他腳邊這一堆泡水的廢料,他拿什麼臉去見他心愛的女人。

 

  ——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是以你為榮的。

 

  「寧寧……」錢西官抬起滿佈鬍渣的臉,雙腳跟著心移動。

 

  ——我很想你。

 

  「寧寧……」錢西官起身。

 

  ——我愛你。

 

  在嗆人的煙霧中,錢西官起身要去找他心的歸屬,卻聽到一個急切的呼喚──

 

  「西官!」金寧推開車門,下車跑來,急急忙忙的。

 

  打從大老遠,金寧就看到火場中只剩他一個人。他獨自坐在灰燼中,高大陽剛的身影此刻看起來好無助、好孤單。

 

  錢西官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他沒看路,雙腳急急跨出去。

 

  「西官小心!」金寧跑到錢西官身邊,將跌倒的他扶起坐好。「你要不要緊?」滿臉緊張地檢視仍處於錯愕之中的男人。「你有沒有受傷啊?」抓起他的手輪流看著,果然看見他兩隻手都燙傷,她前前後後地檢視呆若木雞的男人。

 

  錢西官疲憊的面容,說不出話的表情,讓金寧再也忍不住了。

 

  她噙著淚,捧著他髒兮兮的臉親了又親,親了又親,只能這樣親了又親。感謝老天爺,這個莽莽撞撞闖入她生命中的男人平安無事,感謝上帝,讓他平安無事,失去一切沒關係,她只要他平安無恙。謝了又謝,祈求諸方神佛保佑她愛的男人。

 

  「你在找什麼?西官。」金寧跟著他身旁幫忙找。

 

  錢西官驚慌失措。「我在找妳送我的西裝外套。我明明脫下來了,我沒弄髒。」錢西官從火場內一路找了出來。「丟哪去了。寧寧,妳不要生氣,我找一下,我真的有脫下來。」

 

  金寧又氣又惱。

 

  「昨晚太亂了,對不起。我再找──」

 

  「我不在乎衣服,我只在乎你。」金寧撲入他懷裡。「你真的讓人好生氣!可是我好喜歡這樣的你。」

 

  「寧寧……」錢西官哽咽。

 

  「聽到消息時,我好擔心你。」金寧用力抱住他。「幸好你平安無事。你──」她忽然被錢西官一臂扣住,被他帶入懷裡,坐在他腿上,然後感覺他將臉埋在她肩窩,埋首飲泣。

 

  直到確定錢西官真的平安,早已紅了眼眶的金寧才有心檢視三號倉庫。只看一眼,她便淚流滿面,不忍再看。

 

  燒成這樣,難怪他心痛、難怪他流淚。任何人都會受不了吧。

 

  金寧依偎著他,陪他默默垂淚。這是西官從無到有,靠自己一雙手打拚出來的,他心裡一定好痛。

 

  在近乎靜止的晨光中,兩人相擁依偎,一起流淚、一起傷心難過,一起痛苦著失去、忍受著人世無常。

 

  金寧執起錢西官哭得微顫的手掌,手上沾滿昨夜他試圖對抗噩運所留下的泥灰,她不在意,抓起來吻了又吻,然後她伸出兩隻手,將他傷痕累累的大掌包在她軟綿綿的手心中,呵護著、珍惜著,舉高來燙貼著她的頰,她的心。

 

  逐漸平息下來的錢西官,感覺到金寧輕柔的舉動,心中的暖意滾滾而來。他反手扣住她溫暖的柔荑,只消一隻手,便將這個小女人的雙手給掌握住了。

 

  力量,重新回到錢西官絕望沮喪的心中。

 

  哭到有點脫水、雙眼紅腫的錢西官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擁著金寧,背靠向燒毁的堆高機。

 

  金寧知道他不好意思,她主動轉身背貼著他,柔柔開口:「西官,我想聽木頭美人的故事。你說給我聽好不好?」

 

  錢西官愣了一下,眉上有了笑意,從後方吻了下她左頰,然後才向後靠去。

 

  錢西官望著被破曉染紅的天空。「讀高中的時候,我曾經瘋狂迷戀一個木頭娃娃。」

 

  「木頭娃娃?」金寧訝然低語。

 

  「是啊,木頭的洋娃娃。她好美。」錢西官歎息著。「我都叫她木頭美人。」

 

  「類似上次在夜巿,你幫我贏得的娃娃嗎?」

 

  「大小差不多。不過我記憶中的木頭娃娃,比她美多了。讀高中那段期間,我家裡很不好過。那是老掉牙的故事了,我老爸經商失敗欠下一屁股債,我差點連高中都讀不完。」

 

  「你因為這樣沒唸完高中,伯父不會很自責嗎?」

 

  「就是呀。不然我本來打算休學個幾年,先幫家裡還完債,顧慮到我老爸當時意志消沈,不能再受到打擊,所以我去辦了助學貸款,想辦法半工半讀。」

 

  「債務怎麼辦?」

 

  「既然決定繼續讀書,我立刻做了一份還款計劃書,一個一個登門拜訪債權人,要他們給我們時間,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他們。這筆欠款,在我接手老王搬家公司的第三年,終於還清。」

 

  「雖然你說得輕鬆,可是我知道一定沒有那麼簡單。」金寧握住他的手。「所以你開始到農場打工的嗎?」

 

  「是啊。那是我高中的死黨他開的,正好缺人手,我就過去幫忙了。那個娃娃屋,正好開在我打工完回家的路上。」

 

  金寧驚疑:「你每天徒步回家嗎?」

 

  「一個小時而已,還好。」

 

  金寧輕呼:「一趟一個小時嗎?」

 

  「被妳發現囉。」錢西官搔腮笑著。「我的好體格就是這麼走來。」

 

  金寧無言好半晌,突然回頭凝視他,錢西官一驚,立刻動作很大的倒抽一口氣,然後以差點扭斷脖子的速度別開他的臉,不讓她瞧見有損他男子氣概形象的醜臉。因為搞不好他眼睫上還留著淚水。

 

  媽的,那多娘娘腔呀!

 

  看他下巴仰得高高,一直用眼角餘光偷偷瞥著自己。金寧笑了出來,兩人這麼久不見,他的心情看起來似乎真的好多了。金寧轉身投入他懷裡,臉頰依戀地貼在他胸懷。

 

  「然後呢?」她溫柔笑問。

 

  錢西官笑著。「在那之前,這個優先。」

 

  「什──」金寧狐疑的臉一仰起,小嘴便被親個正著。

 

  兩人的呼吸漸顯急促,錢西官終於不情不願地放開金寧。放開她甜美的唇時,錢西官看見金寧滿臉通紅地深視他,並抬起手來摸著他會扎人的臉頰,很高興他終於恢復了精神。

 

  她的凝眸,讓錢西官差點把持不住又吻了下去。

 

  以笑聲掩飾內心的渴望,錢西官將下巴頂在金寧的額頭上,不看她就不會只想親她,不然「木頭美人」的故事恐怕一輩子講不完。

 

  「對木頭美人一見鍾情,是在某個我運氣背到不能再背的日子。」陷入回憶中,錢西官的表情恍惚起來。「老師教的沒錯,寧寧,一日之計真的在於晨。從早晨,就可以看見一個人一天的運氣可以有多背,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案發當天,我有一個爛到不行的早晨。」

 

明明是很心酸的故事,在他刻意淡化語氣下,金寧很捧場的笑了出來。

 

  「那天一大早,有幾個債務人跑到我家吵吵鬧鬧,連房東都被吵來看熱鬧。」看她一臉驚恐,他拍拍她。「那種事沒發生。房東是個老好人,雖然欠他半年房租沒給,他也沒叫我們搬家。」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他跪著拜託房東不要趕他們走。「因為要應付債權人,那天我上課遲到了。因為打工的關係,我的成績一落千丈,我跟班導本來就不太對盤。那天班導終於逮到機會,狠狠的修理我一頓。」

 

  「西官……」金寧簡直不敢想像。

 

  「他叫我罰站。」

 

  錢西官說得雲淡風輕,可金寧就是聽出了不對勁。「在那裡罰站,你罰站多久呢?」

 

  「操場上,站兩堂課。」

 

  金寧驚呼:「好過分!操場上一定有很多人在上課吧?」看見他頸際有一束肌肉在跳動,似乎想起不堪的回憶。金寧伸手摸摸他。「西官,如果痛苦就不要說了。」

 

  「不會痛苦了。我沒對人說過這個故事,讓我說完。」他突然臉色憋紅,瞥瞥金寧氣憤的臉,艱困地吐出話來:「那時候,我有一個心儀的學妹,她……」

 

  金寧已經可以想到發生了什麼事,她捂著嘴,臉色慘白。「不要……不要……」

 

  知道她並不介意他曾經喜歡過他人,她介意的是他受太多委屈太倒楣,錢西官心頭溫柔,嘴上卻不禁苦澀一笑。「我說過了,從一個人的早晨怎麼開始,可以看出他那天的運氣有多背。那天我就是那麼背,學妹她們班什麼時候不上體育課,那兩堂課偏偏是她們的體育課。妳說我衰不衰。」

 

  金寧生氣地抱著他。「你們老師好可惡!」

 

  「哇,寧寧火氣好大。」

 

  金寧怒道:「因為他太可惡了!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傷害自己的學生。」

 

  「往好處想,要不是他害我被學妹狠狠嘲笑,搞不好今天我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爸,是人家的老公,只能跟妳發展不倫戀了,到時候只能說什麼不被愛的人才是第三者的什麼鬼東西。」撫摸她氣惱的小臉。「唉,我不想跟妳偷偷摸摸,我想理直氣壯的在路上吻妳。我想帶著我們的女兒,光明正大的去逛動物園。」

 

  金寧被他逗笑:「為什麼是女兒,你討厭男孩子嗎?」

 

  錢西官露齒一笑。「只要是妳生的,兒子女兒都是我的心肝寶貝。」看她臉紅,笑著繼續說:「跟打工發生的慘事比起來,相信我,寧寧,罰站真的只是小case。」看見金寧臉色發白,趕緊笑笑帶過。「別擔心,只是一點皮肉傷。就是餵牛時被牛踹到、餵豬時被豬咬到,大概是這一類的鳥事,全集中在那天發生了。」害他右手嚴重骨折。「反正那天是我錢西官這輩子最該死不順的一天就對了!」

 

  金寧這才鬆了口氣。「幸好你熬過來了。」

 

  錢西官:「人不可能永遠在谷底。那天晚上,我遇見了我的木頭美人。」

 

  錢西官忍不住想起那一夜,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風雨交加的夜晚,不到十點半,路上已經烏漆抹黑,沒什麼行人。

 

  十七歲的錢西官,滿眼暴戾、滿身是傷,拖著跛腳,以比平常慢上三倍有餘的慢速,忿忿不平地朝他的家門前進。四週一片漆黑,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是,今晚下起了大雷雨,更慘的是他沒帶傘,因為以他平常的腳程,這個時間他已經洗好澡,趴在桌上邊k書邊打磕睡,根本淋不到雨,遑論被雷電追擊。

 

  十七歲的錢西官,在無遮無掩的路上走著,心臟隨著似乎在追擊他的雷聲呈現間歇性的休克現象。好像他今天被牛踹被豬咬、被債主追債、被老師體罰、被心儀的學妹恥笑,還不夠倒楣似的,他的右腳在為那些不知感恩的「畜牲」放飯時,居然不小心被草叉刺中!

 

  痛死他了!

 

  他痛到頭昏眼花,每走一步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次,痛都來不及了,他根本走不快。就在錢西官懷疑今天楣星高照的他,可能會被追著他不放的雷電擊成燒焦的五花肉時,他忽然瞥見街角那間娃娃屋居然還沒打烊。

 

  那個以往他經過時只會嗤之以鼻的娃娃展示櫥窗,在這個淒風苦雨的夜晚,看起來格外溫暖。

 

  受苦受難的他,立刻化成一隻飛蛾,向娃娃屋撲去──拖著一隻跛腳。

 

  然後,他就看見那個意外地慰藉了他受創心靈的美人兒──

 

  「我的木頭美人,當時就安安靜靜的站在櫥窗後面對我笑,她的笑容好美。」錢西官心思回轉,目光意有所指地看著專注聽故事的金寧,娃娃的臉重疊在金寧恬靜的臉上。「當時光是像這樣看著她,我就覺得好幸福,我覺得只要看著她寧靜的笑臉,我似乎可以克服一切難題。我好想擁有她。」

 

  金寧仰起臉親吻堅強熬過來的他。

 

  「我搞不清楚自己當時是怎麼了,好像著魔一樣,瘋狂的渴望擁有她。可是我實在太窮,那個娃娃要五千塊,我根本買不起她,只能利用每天打工回家的時候看看她,也讓她看看我。」

 

  觸目所及全是殘破不堪的景象,耳旁聽他訴說往昔的夢,金寧不由得為之鼻酸。

 

  「不管同學如何恥笑我,說我娘娘腔,我每天一定要見她一面。我曾經把一個為此奚落我的同學,打到頭破血流。不知道該說木頭美人,是我的心靈藉慰還是心靈寄託。老實說,我終於存到第一筆錢不是為了買車,而是衝去娃娃屋買她。」

 

  金寧緊張,「你買到了嗎?」

 

  錢西官看了看她。「那時我已經大四,經過太多年,娃娃屋早就搬走了。」

 

  「你沒買到嗎?」金寧心疼他。

 

  錢西官對她露齒而笑。「現在我不需要了,我已經有妳了。」環顧著殘破不堪的倉庫,他終於面對現實,心痛的對她訴說:「這是我僅有的一切了,我本來想跟妳分享,現在……」

 

  「你早就給了我一切。」金寧有些生氣地瞪他。

 

  錢西官的笑容很無力。「妳在安慰我嗎?」

 

  「你沒看見嗎?」金寧用力親著錢西官落寞感傷的臉。「他在這裡。」

 

  錢西官感動地摟著她,兩人相視而笑,深情凝結彼此帶笑的眼瞳中。他們笑著接吻,一起心痛,一起無奈著人生的反覆無常,並且一起品味冷戰過後那種失而復得的甜蜜情感。

 

  鬥志重回錢西官臉上,他原本暴戾氣憤的表情,顯然寧靜祥和,甚至能以平靜的目光打量著曾經一度撕碎他心的火災現場。他撫著金寧溫暖的頰,想著要如何重建錢景的精神象徵,滿眼漫不經心。

 

  「謝謝妳,寧寧。」

 

  金寧拿衣袖幫他擦拭臉上的煤灰,聞言一愣:「我什麼都沒做呀。」

 

  「妳提醒我,我變貪心了。」錢西官幽幽道。

 

  金寧嚇了一跳,「我沒有──」

 

  錢西官捂住她驚慌的嘴,笑著:「火災發生後,我很氣憤自己的努力沒有得到適當的回饋,我很生氣!我工作認真,我從不偷懶,比誰都勤奮。我自己做不來的事,我不會讓屬下冒險,我可以大言不慚的對妳說,我是一個不錯的老闆。」

 

  「你是好老闆。」金寧拉下他的手,把臉頰依偎在他掌心。「你真的是。」

 

  「如果是我自己眼光失準,失去這一切,我認了。可是,一把火,一把火就把我這幾年來日以繼夜奮鬥來的心血燒個精光,我好不甘心。」

 

  「這是人世無常,與你的能力無關的。」金寧很怕他從此心灰意冷。

  

  「這種人世無常我無法接受,我很恨,寧寧。」錢西官指指被火烤得焦黑的倉庫和浸水的設備。「我眼中只看見我失去了多少、失去什麼,為什麼我會失去,我到底做錯什麼讓我得到這種可惡的懲罰!我根本控制不住心中的恨意。」聲音透著平靜,曾經失控瘋狂眼神溫柔似水地看著金寧。「直到妳來到我身邊,帶我回到我渴望而得不到『木頭美人』的歲月,我才發現我變貪心了。」

 

  金寧拿面頰去摩擦他受傷的掌心,揉出一股溫暖。她只期望這股溫暖永留他心中,往後若他又受到挫折時,可以支持他、幫助他渡過難關。

 

  「我只看見自己失去什麼,沒發現我已經擁有太多東西。我擁有一群好夥伴、好員工,我有一份不錯的收入,有一間信譽卓越的公司。最重要是,」他低頭親吻金寧淚光閃爍的美眸,溫柔道:「我認識了妳。」

 

  金寧迎視他:「你自己也很棒。」

 

  錢西官被她真摯的目光看得有些臉紅,他對她眨眨眼。「我知道我很優秀,不過這種話百聽不厭,建議妳以後常常講。」

 

  金寧笑出來,捧著他頑皮的笑臉親了一下。「不要氣餒哦。」

 

  「氣餒跟我絕緣,因為我是錢西官。」錢西官豪氣萬千地笑著。「我不會被區區一場小火災擊垮的,我有扭轉劣勢、轉危為安的神奇力量。」

 

  金寧為他打氣。「西官加油。」

 

  「看我的。」錢西官對她眨眨眼。「哇,七點了,外面有一間早餐很棒。我們去吃早餐。」摟著金寧起身才發現她腳上穿了什麼,眼珠子瞪到差點掉出來。「喂喂喂──妳穿拖鞋出門,靠,妳居然穿睡衣出門耶。」煙灰滿面的錢西官笑了起來。

 

  金寧低頭一看,才發現她真的穿著家居服和拖鞋出門。「這是家居服,不是睡衣。」

 

  「妳一定很愛我,寧寧。」錢西官邊說邊捧腹大笑。

 

  「我太緊張了,你不要笑嘛。」不曾以這副模樣出門過,金寧越看越不安。「我看,我還是回去換衣服好了。」

 

  錢西官捧心嗚咽:「妳忍心在這時候離我遠去嗎?」

 

  金寧不忍心,所以只好留下了。

 

  她很開心他終於可以開懷大笑,「西官,如果你真的喜歡娃娃,從現在開始收藏也不晚的,我可以幫你。」

 

  錢西官的笑聲戛然而止,見鬼般瞪著她,「喂喂喂──妳看看我。」

 

  金寧看了。然後?

 

  她一臉不解。

 

  錢西官行經悍馬車時,看見他找了老半天的西裝外套原來是丟在駕駛座上。錢西官把外套拿出來,披在只著一套單薄居家服的金寧肩上,錢西官搭著她的肩往外走。兩人踩著微冷的晨光,準備去吃早點了。

 

  金寧不解,「西官,你叫我看你,然後呢?」

 

  「一個大男人收集洋娃娃,不會太娘娘腔嗎?我這麼雄赳赳氣昂昂,有沒有搞錯。」

 

  金寧誠實指出,「可是你以前曾經──」

 

  「那是以前我年幼無知不懂事,現在我金盆洗手了。」錢西官的眼瞇起,望著出現在路那頭的修長身影。「怪了,這傢伙怎麼又跑回來了。」

 

  「誰──」金寧順著錢西官的目光望去──

 

  拿著剛擬好的「致錢景合作夥伴暨股東書」過來給錢西官過目,順便看看他心情好一點了沒有,季雅棠頭一抬起,便與金寧瞥過來的笑眸四目交接。

 

  季雅棠和金寧同時愣住。

 

  直到這一刻,季雅棠才知道錢西官心愛的女友,原來就是曾經被他逃婚的金家千金小姐,金寧。

 

  錢西官沒注意到兩人的異樣,放開金寧。「你有東西給我看嗎?季雅棠。」

 

  季雅棠恍然回神。「這、這個──」他刻意避開金寧澄澈的目光,慌慌張張地把聲明稿遞出去。「聲明稿我擬好了,請總經理過目。」

 

  「我看看。」錢西官接過來看著。「書生果然不是叫假的,這傢伙文筆真好。寧寧,」把金寧拉上前。「妳也過來幫我們看看。對了,這傢伙是物流部的員工,他叫季雅棠。我們都叫他會走路的翻譯機,這傢伙精通多國語言。」看向一臉不自在的季雅棠。「季雅棠,這位是我女朋友,金寧。」

 

  金寧表情淡淡,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錢西官驚訝地比比兩人。「你們認識?」

 

  金寧恬靜的嗯了一聲後,低頭看聲明稿去了。

 

  「是、是啊。」季雅棠俊臉漲紅。

 

  錢西官看著氣氛詭異的兩人,眉頭皺了起來。

 

  錢西官的眉頭幾乎看到打結,可是他什麼都沒問,只是對季雅棠那張很不自在又比他英俊太多的奶油小生臉,越看越火大,他只是下意識地把左手臂搭在女友肩上,宣示主權不容絲毫侵犯。

 

  在金寧被錢西官的舉動嚇了一跳的時候,她與季雅棠之間那股讓錢西官看了就火大、又不想問以免更火大的詭異氣氛,終於擴大成三個人共有的詭譎氣氛。

C7.jpg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唐瑄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