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２０－１９
王尚峰上課回來，騎著機車就要轉進對面老舊公寓前的停車位。但因為看到坐在路邊公園椅子上的人好像是他表姊，於是機車沒轉向，直接停在公園椅前──
「表姊！真的是妳！妳幹嘛坐在這邊餵蚊子啊？」王尚峰將機車停好，走到方身邊，打量了下。「看妳這樣子，好像下班回來就坐在這裡了是不是？」
方詠恩懶懶的橫他一眼，沒什麼力氣道：「沒事就快上去。」
王尚峰看了看她：「那妳為什麼不上去？」
方詠恩瞪他一眼：「你管我。」
王尚峰坐在方詠恩身邊，小心的打量她臉色。「表姊，妳心情很不好哦？」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心情不好？」
「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趕快找個時間去看眼科，你眼睛出問題了。」
王尚峰抗議：「我哪有？我兩眼視力都１．２。正常得很。」
方詠恩語氣淡淡：「你白目成這樣，哪裡正常？」
「我哪有白目！」
方詠恩嗆他：「你現在就很白目！」
王尚峰嚷嚷：「我哪有！」
「哪沒有？你看不出來我現在很不想理你嗎？」方詠恩實在受不了這傢伙。
王尚峰捧心。「厚，表姊，講這樣就太傷人了。我在關心妳耶！」
「是哦！」丟過去一個白眼。「多謝關心，可以滾了吧？」
「表姊，跟妳講話的人，想要不被妳氣死還真困難！妳就不能圓融一點嗎？起碼不要老是一副要跟人家打架的口氣嘛！」
換方詠恩嚷了：「我哪有？」
王尚峰指控：「當然有！妳對季大哥講話這樣，對寧姐講話也是這樣，對我更是……不過大家自己人，我就不跟妳計較了。」
方詠恩聞言一怔。「我對金寧講話又怎樣了？」
「妳忘了哦？前兩天寧姐在幫忙裝箱，妳不是對她很不客氣的說──」王尚峰作勢學起方詠恩的聲音動作——「金小姐，這不是妳做得來的工作，做人要量力一點──有沒有？妳說得很不客氣！」
方詠恩沉默，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這也是她今晚一直在思索的問題──為什麼她會這麼討厭金寧？從一開始到現在，她對金寧都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厭惡之意，即使金寧什麼也沒有做，她就是討厭她！
方詠恩悵然低語：「阿峰……我很討厭她。」
王尚峰一頭霧水：「誰？」
方詠恩低喃：「金寧。」
王尚峰簡直不能更驚訝了。「為什麼？寧姐人很好，大家都喜歡她！」
方詠恩有些氣惱。「是啊，大家都喜歡她。她出身好，人緣好，順心如意，簡直活得心想事成，沒有半點挫折。」
王尚峰皺眉思索。「看起來是這樣沒錯。可是這跟妳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妳要因為這樣而討厭她？」
方詠恩凝眉深思。「可能是……」
「可能是什麼？」王尚峰瞥著她。
「可能是我們太窮了，這一生都活在不順心當中，像是努力一輩子也沒辦法翻身似的。所以特別會對那些光鮮亮麗的人感到憤怒。」方詠恩嘆了口氣。
王尚峰斗膽地開口：「妳是……嫉妒吧？」
方詠恩橫他一眼，不情願的承認。「當然也有嫉妒。」
王尚峰叫了起來。「表姊，妳這樣想很沒道理耶，也對寧姐不公平。又不是她家很有錢、老闆很愛她，就能保證她這一生都不會有難過的時候！」
「這我當然知道！」
「那妳還──」
方詠恩不可理喻道：「反正我就是討厭她！」
「隨便啦！妳繼續討厭沒關係，不要欺負她就好了。我可是很喜歡寧姐的。」王尚峰護衛著。
方詠恩就是不懂。「你為什麼會喜歡她？」
王尚峰臉漲紅，夢囈道：「因為她很美、很優雅，是每個男人心目中的夢中情人。」
方詠恩翻了個白眼。
王尚峰的聲音繼續飄在雲端裡，「還有，她很溫柔，一點富家千金的架子也沒有，總是對每個人都很真心……說到這個，表姊，我覺得妳只對那些對妳有幫助的人好，這種心態不太好。」
方詠恩咬牙：「你是在說我很勢利、很假嘍？」
王尚峰停了一下。「好吧，我換個方式說。如果妳覺得那個人冒犯妳，妳會不客氣的反擊，要是妳覺得那個人對妳沒有用，妳理都懶得理。而且可能是窮久了，妳的自尊心超強的，常常對別人都很不客氣，好像對人家好一點，就是在示弱似的。人家我也很窮，都不會這樣。」
方詠恩又安靜下來，思索著表弟對她的評語。今晚對她而言，實在有太多震撼了。她必須要好好想一想。
這時一輛公車停了下來，季雅棠下車。王尚峰看到，雙手大揮叫著──
「喂！季大哥，這裡這裡！我們在這裡！你忙到現在才下班哦？」
季雅棠先是舉手對王尚峰揮手走過來，然後才看到方詠恩也在。「你們怎麼不上樓去？」
王尚峰老實招供，「表姊心情不太好，我只好在這邊陪她餵蚊子。」
方詠恩惱了。「我哪有心情不好！少胡說。」
王尚峰指控：「還說沒有！妳明明就有好不好！」
方詠恩推他。「少囉唆了。你上去啦！」
「妳以為我很愛在這裡哦！早該上去了，哦，蚊子這麼多，好癢！」王尚峰東抓西抓，全身覺得癢。
「那你還不滾上去！」方詠恩踢他一腳。
季雅棠溫和笑著：「我們都上去了吧。」
方詠恩看著他斯文俊秀的臉龐，鼓起勇氣。「雅、雅棠，我們談談，好嗎？」
季雅棠有些訝異，不只訝異於她今晚的沒有閃躲，也訝異於她眼中難得的平和，少了平日的盛氣凌人，也少了些精神。
他說：「現在嗎？」
方詠恩不給自己退縮的機會。「是的，現在。行嗎？」
２０－２０
方詠恩與季雅棠信步走到離住處最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些關東煮類的熟食當消夜，就在商店外頭的椅子上坐下。
方詠恩小心地隱藏著緊張，將塑膠袋打開。「來，趁熱吃。你工作得這麼晚，一定餓了。」
季雅棠也不急著問她要說什麼，順從的拿起一串丸子吃著。
方詠恩沒什麼胃口，只瞧著他吃東西的側面。
季雅棠關心道：「妳不吃嗎？」
方詠恩搖頭。「我不餓。」
季雅棠笑了笑。「妳最近一直在躲我，我還以為還得等上好一陣子，妳才會給我好一點的臉色。」
「我一直都對你很壞，是嗎？」方詠恩的聲音低低地。
「如果我說是，妳會不會生氣？」
方詠恩有些賭氣。「我不會！」
季雅棠笑了：「詠恩，妳是個脾氣很不好的人。」
方詠恩語氣很衝：「對！我脾氣不好！我永遠沒辦法像金寧那樣，好脾氣又滿身氣質，人見人愛！」
季雅棠放下丸子，注視她。「妳就是妳，當然不會成為另外一個人。」
「既然我這麼差，你為什麼還說要跟我重新開始？這句話，你去跟金寧說不是更適合！」方詠恩不是滋味。
季雅棠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我不會對小寧說這種話。」
「因為她已經是老闆的女朋友，所以你不敢提？」心裡哼道，小寧？叫得真親密！
季雅棠沈靜開口：「因為我不愛她。」
方詠恩怔住，心口突然蹦蹦亂跳，有種心慌意亂的感覺。
季雅棠注視著她慌的眼睛。「我愛的是妳。」
突來的淚意在眼眶裡漫湧，威脅著要破堤，方詠恩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壓制住。然而卻阻止不了聲音裡的微微顫抖──
「為什麼愛我？在經歷那麼多事之後，你為什麼還能愛我？你不覺得這樣很傻嗎？」
季雅棠聞言低笑。「呵……」
見鬼了，在她這麼感傷的時刻，他居然笑了！方詠恩怒道：「很好笑？」
季雅棠還是笑著。「是不錯笑。」
方詠恩不敢相信他有膽這麼回答！以前的季雅棠絕對不會說這種話的！天！他被錢西官那夥人帶壞了！方詠恩心中有了這個結論！
「哪裡好笑了？」
季雅棠的笑容還是一樣的溫文儒雅，卻多了些堅毅的味道。「詠恩，經過那麼多事以後，為什麼我還要跟妳重新來過？妳想過原因沒有？」
「我當然想過！如果沒想過，我就不會這麼困擾了！你根本沒有理由再回頭理我！我──」她頓了下，很困難的說道。「我不是一個好人。」
季雅棠凝眉，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自貶。「我沒想到妳會給自己這個結論。」
方詠恩難堪地自嘲著：「我確實是為了錢才接近你！我就是電視上常演的那種典型的拜金女！在一般人眼中，我不正直、不是好人。金寧那種人正好對照出我的醜陋！」
「所以，妳才會那麼介意她是嗎？」
方詠恩靜了一下，氣勢頹然，有些自厭——「我討厭她！」
「為什麼？」小寧又沒有做對不起詠恩的事。
「她好得太不真實！她出身太好、性格好、長得美、人人都喜歡她……這種人的存在，讓我覺得渾身不自在！」
原來是因為出身的緣故……「妳有妳的優點，妳永遠不會是金寧，可是妳卻可以當完美的方詠恩。」
方詠恩含淚沮喪道：「你別安慰我了，什麼完美。」
「如果妳可以不要時時想要跟小寧比較的話，妳會過得比較好。」
方詠恩別開臉。「我沒有辦法。我覺得她太好命，而我、而我這一生都過得好辛苦……」
「我明白的。」
方詠恩轉頭看他，笑得有點苦。「你明白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我明白。」季雅棠起身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望著她。「我這幾個月跟阿峰住在一起，有時談到你們的家庭背景，這才讓我對妳有所瞭解。我知道妳家裡情況很不好。妳不僅要負責償還父親留下來的賭債，也要負擔弟弟妹妹的學費，妳從國中開始就半工半讀，工作得比誰都辛苦。所以妳一心想出人頭地，給家人更好的生活。然而妳的工作運始終太差，總是被虧待，所以，當我這個天真的大少爺回國時，妳很快決定──要把我這條大魚釣上。」
他直白的說明，讓方詠恩很不自在的轉開臉。
季雅棠徐徐說著：「妳問我為什麼要重新來過、為什麼要原諒妳？因為我不覺得妳壞，妳有妳的優點，妳工作得比任何人都努力，這陣子公司亂成一團，妳的強勢作風，對公司的安定起了很大的作用。妳當拜金女並不稱職，當個女強人倒是恰如其分，大家都很喜歡妳。」
「你……你不覺得我太勢利嗎？我只對那些有用的人好，對於無關緊要的人，總是不屑一顧……」她想到了阿峰對她的評語。
「我不這麼想。妳只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顧及別人，以後等妳一切穩定，心情放鬆下來後，妳也會有餘力去對別人付出關心的。」季雅棠對這點，深信不疑。
方詠恩撇開臉：「也許你根本就把我想得太好了！」
「詠恩，不要否定自己。妳最大的優點就是勇往直前，對自己信心十足。我喜歡妳生氣勃勃的樣子。也希望妳能真正的愛上我。」
方詠恩沈默了一會兒，帶著怯意。「雅棠……我們還有機會重來嗎？」
季雅棠輕輕牽起她手。「如果妳不反對的話，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方詠恩看著他的手，有些眷戀，又有些畏縮。「如果，我們重新來過，一定會有很多困難的，你的家人──」
他也知道前路不好走，可是——季雅棠堅持：「可是我只喜歡妳。」
他的告白，讓方詠恩就算有再多的顧忌與遲疑，也都暫時的不當一回事了。他喜歡他，說了只喜歡她，她覺得好開心啊！一時情動，讓她脫口而出──
「雅棠，我也喜歡你。」
季雅棠不敢置信的一愣，很快的反應過來，他突然用力抱起她──
「真的？」
方詠恩叫道：「你快放我下來！」聲音裡卻滿是柔情。
季雅棠不放。「妳說了喜歡我！真正的喜歡我！對不對？對不對？」
「雅棠！季雅棠，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愚蠢的抱著我轉圈圈，我一定不放過──啊！」尖叫！
她話來不及說完，季雅棠已經抱著她轉圈！
季雅棠開心的亂吼亂叫，完全不顧形象。「哈哈哈──」
「季雅棠！」她無奈的只能大叫。
雖是抗議著，但也只好由他去瘋了！她早就知道季雅棠跟錢西官那些人窩久了，一定會被帶壞的，瞧，現在不就是！
不知轉了多久，終究是弱雞一隻的季雅棠終於體力不支，於是腿軟的蹲坐在地上喘氣。雖累，卻仍捨不得放開她──
「我喜歡妳真實的樣子。」
方詠恩低下頭。「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情生意動中，兩人的臉愈靠愈近，直到交換了一個溫暖的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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