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絹&唐瑄

 

20-2

  車子安靜地滑行於巿區中。車內,安靜無聲。

 

  一向忠於職守不多事的金家司機老陳,注意路況的眼睛,不由得瞥一下後座的三位夫人。她們三人都是一臉若有所思,或者說,一臉若有所「失」地沈浸在各自的思緒裡,誰都無意開口打破沈默,不知為何,三人今晚都無法維持基本禮貌,無法開口做禮貌性交談。

 

  三人只是一任車內氣氛,僵持在教人驚悸的靜默中而不去理會。

 

  貴婦甲、貴婦丙與金母三家人,因為居住的社區距離近,三人性情又同屬沈靜少言,不愛說長道短,加上有著相當的背景。所以三人順理成章結成了手帕交,她們常常是一起出門嚐鮮,也一起結伴回家。老陳不曉得今晚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只知道這件事讓三位夫人似乎都很震驚。

 

  二十分鐘過去了,還是沒人願意開口,車上靜得可怕。

 

  接送三位夫人接近十年,老陳從沒遇過類似狀況,他不禁又關心地朝後座瞄去一眼。終於,他聽見貴婦團的老大姐貴婦甲幽幽然嘆了口氣。

 

  貴婦甲幽然一嘆:「我想不起來。」

 

  金母與貴婦丙端正坐著的身軀同時一震,好友話中的淒涼意,無意間觸動兩人從年輕寂寞到老的芳心。

 

  貴婦甲望向車外,卻只瞧見倒映在車窗玻璃的那張寂寞臉龐。「我想不起來,上一次我們全家人一道出門吃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全家人一起吃個飯,不知多快樂呢。」

 

  「可不是。」貴婦丙也嘆了口氣,故作忙碌地調整她手上的白手套。「我半年沒跟我家少爺們碰面,更甭說吃飯了。明年開始,我家三少爺要在紐約上班,我們母子四人離得更遠了。一想起來,哎呀,我這心口呀,」伸出食指,笑著指指心間。「就揪得疼哪。」

 

  三名貴婦的心陣陣泛疼著,心酸著。

 

  貴婦甲幽然低語:「那家人,讓咱們覺得好寂寞。」

 

  三人腦海同時閃過錢西官摟著錢媽大笑,錢西官帶著錢媽轉圈圈,錢家一家人開開心心、打打鬧鬧的情形。這種精神上的富裕,是物質上富裕無比的她們,所比不上的。

 

  「咱們的幸福,真是幸福嗎?」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車內又落入一陣沈默之中。

 

  「我看那位錢家長子與錢夫人相處的親熱勁兒,他似乎是個不錯的孩子。」貴婦甲瞟向不發一言的金母。「錢夫人是個好相處的人,結成親家,應該挺有意思的。老是看秀逛展的,我真有些膩了。」

 

  「可不是。我現在覺得,坐牛車逛觀光果園,好像挺有意思的。」

 

  貴婦甲與貴婦丙相視一眼,兩人愉快的笑起來。

 

  表情淡漠的金母身子一動。想起錢媽極具喜感的肢體動作,容易滿足與大驚小怪的笑臉,動作雖然有點粗魯,為人卻很真誠,思及此,金母的臉上終於也掛上一抹笑。

 

20-3

  金母推開大門而入,穿過花園時,下意識看著清幽安靜的居家環境。

 

  好友的感嘆,忽然在金母心中起了作用──

 

  那家人,讓咱們覺得好寂寞。

 

  金母穿越花園,打開房門,在玄關處換鞋子,家裡和往常一樣安靜。

 

  錢家人打打鬧鬧的場景,閃入金母腦中。

 

  一陣寂寥襲上金母心間,她走向樓梯,並告訴自己,她本來就不喜歡那種粗俗的熱鬧。每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不同,不是全家人一起出遊才叫做幸福。

 

  感情融洽的表現方式有千百種。錢家人是一種,金家人──

 

  正要舉步上樓,金母忽然看見起居室的房門半掩,然後她聽見了室內傳來交談聲。聲音很輕,若沒仔細聽,旁人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家。

 

  聽那聲音,是兒子回台灣了。金母轉身朝起居室走去,無來由地想見見許久不見的獨生子。

 

20-4

  起居室幾乎是無聲的。

 

  金父問道:「馮董沒動作嗎?」

 

  金暐也覺得奇怪。「目前按兵不動。」

 

  「看來他是要等十二月底暢流那筆貨款到期。馮老想看看……」頓一下,金父不情願的說著:「那小子能否應付銀行團。馮老想坐收漁翁之利,等著債權銀行抽銀根。幸災樂禍。」

 

  感覺父親的態度不一樣了,金暐看了下他。「銀行在等我們表態,我們畢竟是暢流最重要的合作夥伴,我們要不要表態支持錢西官入主暢流,對暢流影響很大。」

 

  金父有點氣了,語氣力持淡漠。「暢流高層跟我們約時間見面了嗎?」

 

  「記者會當天,王爺爺打過招呼了。」

 

  「就王老一個人?」

 

  金暐淡淡掀睫。「還有錢西官。」

 

  見金父突然沈默下來,正在審閱文件的金暐抬頭看他。「爸有事約錢總見面嗎?」

 

  「我約他見面?」金父怒道:「於公於私,他都應該主動來拜訪我!」

 

  訝異寫在金暐不易與人親近的俊容上。「爸似乎不反對小寧跟錢西官交往了。」

 

  金父別開臉。「我是什麼感覺不重要,小寧自己的想法最重要。時代已經不同了。不談這些了,購物台最近人心有點浮動。」

 

  金暐點頭。「外面是有些風言風語。」

 

  「風聲已經傳到我們這邊,不能等閒視之,這幾天你把幾個主力找過來談談。」

 

  「爸,您覺得要不要提前遴選購物專家?」

 

  金父同意。「有備無患,這樣也好。出國之前我們把辦法定下來。」

 

  「好,我會請人從各個行業找幾位業務能力出色的人過來面談。」

 

  金父正要進一步做指示,突然看見金母推門而入。

 

  「你們兩個都在呀。」金母的語氣有一種自己所不知道的期待。

 

  金父笑道:「夫人,您回來了。」

 

  金暐淡道:「媽,您回來了。」

 

  父子倆同時放下手邊的工作,同時抬頭看著金母,異口同聲地向她打招呼。兩人都很有禮貌,很有教養。

 

  以往看見父子倆在談公事,金母會主動離開。可是今晚,她的雙腳卻不受控制地走了進來。

 

  金父看見金母走進來之後,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夫人,您有事嗎?」

 

  金母找話說:「宜雯呢?」

 

  「媽要找宜雯嗎?她剛剛回房,請您稍等。」金暐拿起桌上的電話。

 

  金母阻止他:「不用了,金暐。我隨口問問的。小寧呢?她回來了嗎?」

 

  父子倆都覺得金母今晚怪怪的,兩人納悶的對望一眼。

 

  「小寧在家嗎?金暐。」

 

  「我不清楚,我問問陳嫂。」金暐再度拿起電話,卻再次被母親制止了——

 

  「不用了,她應該到家了,如果沒到家,陳嫂不會那麼早休息。」

 

  金父淡聲附和:「說的也是,老陳和陳嫂很盡責。」

 

  有了錢家的對照組,金母至此終於驚覺自家人的情感竟如此的疏離。看見父子倆似乎對她滯留起居室不回房睡覺,感到疑惑不解,向來謹守主母本份的金母,忽然一陣悲從中來。

 

  「夫人,妳有事嗎?」

 

  金母試圖做最後的努力,走到兒子身邊低頭看看他在忙什麼。「你們父子倆在忙些什麼?」

 

  金暐一楞,很快就恢復冷淡自持的神情。「國外公司寄了一份很重要的合約過來,我跟爸在討論一些不合理的條款要不要要求對方刪除。」

 

  金母試著想要加入談論。「是法國那件購併案嗎?」

 

  「不是。是我們公司跟印度的軟體公司準備簽新約,對方報價過來,我跟父親都覺得價格偏高,而且他們新增加的保密條款也不合理。」母親的話,金暐有問必答。

 

  「哎,都是枯燥生硬的法律文件,夫人看了會頭疼。時候不早了,夫人,妳累了一個晚上,早點回房歇息吧。」

 

  兩人已經說得這麼明白,金母再找藉口逗留,未免太不識相了。

 

  金母端起笑臉。「我不打擾你們父子倆談公事。你們也早點休息,晚安。」

 

  「夫人晚安。」

  「媽晚安。」

 

  金母轉身而出,走入寂靜到接近冷清的客廳裡,準備上樓。她腦中卻不斷浮現錢西官擁著錢媽、戲弄她、與她開玩笑,還有錢家一家人嘻嘻哈哈的畫面,總覺得家裡少了什麼。

 

  咚咚咚咚咚,金母快走到二樓時,忽然聽見一陣急亂的腳步聲自樓上傳來。這串聲音,踏破了一室淒清與寂寥,為太過安靜的金家添上一股慌亂氣息。

 

  金母抬頭看去,很訝異地發現這人居然是──

 

  金寧扶著樓梯扶手,急急跑下樓,雙頰泛紅。「媽媽,我聽說您今晚見到錢媽了。」

 

  女兒著急的樣子,令金母一陣愕然。好像突然不認識這個不像金家人的女兒。

 

  看著這樣的女兒,金母悵然若失一整晚的臉龐,終於泛開一個微笑。金母伸出手為女兒整理她跑得有些凌亂的髮絲,她終於明白心中那份悵然是什麼,也終於知道她想在家人身上找尋什麼。她想要──

 

  一種規律之中的偶然失序,一點冷淡自持之外的熱情。就像她女兒現在一樣。

 

  「妳稱呼錢夫人錢媽呀。」

 

  「西官說,叫錢媽比較親切。」

 

  金母眉眼柔和。「這位西官,就是錢家的大公子嗎?」

 

  「是的。」金寧含羞帶怯,臉紅紅。「西官剛才打電話來,他要我向媽媽道謝。他說非常感謝您今晚在宴會上幫助他母親,他本來想過來當面向您致意,可是時間太晚了。」

 

  金母淡淡的嗯了一聲。

 

  金寧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地看著笑容恬淡的母親,等她盤問什麼,或者反對什麼。金母卻始終面帶微笑地整理她的髮,拉整她的衣服。

 

  肢體語言不是金家人的強項,母親主動親近自己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看見金母不急著回房歇息,金寧頗為訝異。

 

  金寧覺得母親今晚有點奇怪,一時卻又說不上哪邊不同。許是與錢西官交往的關係,無形中感染了錢家人自由奔放的家族熱力,金寧想都沒想,伸手挽住被她舉動嚇一跳的金母。

 

  金寧撒嬌:「媽咪,乾媽們都回來了嗎?」

 

  金母一怔,開心笑著:「好久沒聽妳這麼叫我了。她們都回來了。」她著手解著珍珠耳環,轉身往二樓的主臥室走去,唇上凝笑,陷入回憶中。「媽咪……,好像回到妳牙牙學語那段日子了,讓妳這麼一叫,整個人都年輕了起來。」

 

  金寧緊緊挽著母親。「媽咪本來就很年輕呀。」

 

  金母聞言一怔,輕笑起來,把卸下的耳環放在珠寶盒。坐在骨董梳妝檯前,姿態優雅的卸起妝。

 

  「媽咪,」金寧幫母親把她脖子上的項鍊解下來,並羞澀問著:「您知道我跟西官在交往嗎?」

 

  金母瞟了下鏡中的女兒,放下卸妝液。「今天知道了。」

 

  「我們不是故意隱暪媽媽的。」金寧急著想解釋,以免母親對錢西官第一印象差。「西官一直想來拜訪妳和爸爸,可是被一些事情給耽擱了。」她沒有說出父親與錢西官大吵一架的事,只是神色緊張。「西官說,改天想請妳和爸爸吃飯,可以嗎?」

 

  金母拿起另一塊化妝棉,應著:「好啊。」

 

  金寧楞住了。

 

  有了父親的前車之鑑,母親不假思索回答簡直爽快得驚人,出乎金寧意料,因而更顯珍貴。金寧楞楞望著笑容恬淡的母親,眼眶微紅。

 

  金寧羞澀啟口:「媽媽,妳覺得西官怎麼樣?」

 

  「媽媽沒有跟他相處過,無法判定他的品性。不過錢夫人,看來似乎是個老實率真的人。」

 

  「錢爸錢媽都是不拘小節的人,他們人很好。」

 

  光看無慾無求的女兒焦急地促銷未來婆家的模樣,錢家人在金母的心中便加分不少了。

 

  金母開始卸起眼妝。「人好不好,得相處過後才知道。」

 

  「嗯。那……」像在等待法官判決的犯人,金寧緊張地問著:「媽咪對西官家人的第一印象,感覺如何呢?」

 

  金母腦中霎時浮現錢西官跟家人相處融洽的情形,還有錢西官悉心呵護著錢媽的情形,以及她文靜優雅的獨生女為了錢西官匆忙跑下樓的情形。

 

  金母望著鏡子,動作優雅徐緩地卸除眼影,同時淡淡的說道:「媽媽覺得有個熱鬧的親家,也不錯。」

 

  金寧不敢置信,她不知如何回答,開心得小臉都漲紅了。

 

  金母卸好右眼,閉上左眼開始卸妝。

 

  金寧一臉紅潤地站在母親身後,表情跟金母一樣拘謹沈靜。她想跟母親多談一點有關錢西官的事,但又不想擔誤母親的睡眠時間。經過一番掙扎後,金寧的臉上出現了跟金母同樣的無措表情,母女倆都不知如何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

 

  看看錶,已到金母就寢的時間,金寧知道她應該回房了,可是母親今晚的表情,實在讓她放心不下。

 

  「時候不早了,媽媽,妳要休息了嗎?」

 

  金母也注意到時間已經不早,她遲疑片刻,搖搖頭。

 

  金寧開心的走回母親身後,指著母親頭上優雅盤起的髮髻。「媽媽,我幫您把髮夾拿下來好嗎?」

 

  金母淡淡露出笑意。「麻煩妳了。」母女倆各自忙著手頭的工作一會,遲疑喚著:「小寧……」

 

  金寧一驚。「我弄痛您了嗎?」

 

  金母看著笨拙拔著髮夾的女兒,笑容擴大。「不是的。媽媽想問妳,妳去過錢夫人的家鄉嗎?」想起錢媽如催眠般,不吝於讓全世界知道她有一雙出色的兒子,金母不禁淡淡補充:「不是錢家大公子買給錢夫人居住的地方。」

 

  金寧忙得滿頭大汗,正要把手上成堆的小髮夾放下來,聽到母親的話,她楞了一下。

 

  「錢夫人很以她家的公子為傲。她的生命,似乎只圍繞著家人打轉。很單純。」

 

  金寧點頭笑道:「錢媽媽和錢爸爸都是知足惜福的人。」

 

  「今晚幾乎所有與會來賓,都知道錢夫人的一雙公子,文武雙全。錢家的大公子生財有道,錢家的小公子品學兼優,這兩位似乎都是人中之龍,將來必成國家棟樑。」

 

  想起錢媽開口閉口兒子經,滿臉驕傲又忍著不想讓人說她愛現的模樣,金寧與母親對視一眼,母女倆忍不住噗哧一聲,掩唇低首笑了出來。

 

  「錢媽媽並沒有誇大,她真的把阿書和西官教得很好呢。」脫口說完,立刻察覺自己有自誇的嫌疑,金寧趕緊低下紅通通的臉,埋首於拆解金母髮夾的大工程。「媽媽,錢爸爸很疼錢媽媽哦,他們雖然打打鬧鬧的,可是感情好融洽。跟他們在一起,心情好愉快,感覺好溫暖哦。」

 

  金母同意。「是呀。妳去過錢夫人的故鄉嗎?」

 

  「媽媽說的是萬里嗎?」

 

  金母想了一下。「好像是。」

 

  金寧心情愉快。「西官帶我去過一次,那裡靠山面海,環境很清幽。」

 

  金母不禁有些遐想起來。「妳去山裡釣過蝦嗎?」

 

  金寧沒想到母親會對這個感興趣,一楞之後,終於看出籠罩著母親臉上的情感是什麼,那是生長在富貴人家必然得試著適應的一種情感,那叫寂寞。

 

  「我沒有釣過蝦,不過我聽西官跟阿書提過,好像很好玩。西官說現在太冷了,夏天的時候,他會安排幾天帶我去那裡避暑。」看見母親眼中掠過一絲嚮往。「媽咪,到時候如果妳沒有跟乾媽她們出國,妳就跟我們去那裡走一走,好嗎?」見母親似乎不好意思打擾錢家人,一臉猶豫,金寧說道:「錢媽媽剛才在電話裡說,她要留一塊地種菜給您吃。」

 

  金母錯愕。「保留一塊地種菜給我吃?」

 

  「錢爸爸說他家裡有許多他收藏好多年的飄流木,他會挑一塊最好的,然後親自雕刻。錢爸爸要在那塊地豎一塊木牌,上面寫著……」金寧瞄一下完全不能理解錢家人怪異行事風格的金母,溫柔的聲音隱帶笑意:「這塊地只種菜給金夫人吃,因為她是幫助我老婆的大好人。」

 

  沒想到自己居然就要名揚萬里某偏僻小村,金母傻眼。

 

  金母勉強回神,很想笑。「這麼一長串字,雕刻起來很費力吧?」

 

  「錢爸爸說不會,他說他常常雕刻,沒問題,包在他身上。」

 

  金母眉頭微揚,唇間的笑意溢至臉上。

 

  「西官的雙親都是知恩圖報的老實人,他們很感謝媽咪今晚幫助錢媽媽。」金寧有點不好意思。「錢媽媽說他們那裡的水質純淨,不受污染,因為那整片山幾乎都是他們家的了。」

 

  沒碰過炫耀自己的家產炫耀得如此盡心盡力、隨時隨地,而且自然得讓人完全無法討厭的人,金母再也忍不住,她掩嘴笑了出來。金寧見狀也笑了。

 

  「媽媽沒有坐過牛車。」金母腦中浮現錢媽好滿足好快樂的笑臉。「找個好天氣,我們一起去逛村長的觀光果園吧。」

 

  「咦?」金寧以為她聽錯了。

 

  金母沒幫女兒解惑,越笑越開心,一向矜持冷淡的笑眼中有著金寧很陌生卻看得愉快的幽默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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